Lost Weekend
范暐仁被思洛掛斷電話後， Angela的出現更撲索迷離了。這刻，連他自己來到首爾的目的也像幾乎忘了，心中盤算著的只有思洛和阮岩婷是甚麽關係。
「阮岩婷是思洛的女朋友嗎？」范暐仁追問Angela。
「是的，」Angela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她是思洛的大學同學，畢業後她考進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唸商科碩士，我就在那時認識她的。而思洛進了Johns Hopkins Medical School。本來畢業後他們準備結婚，怎料思洛一直獃在Baltimore繼續他的後博士研究。我最後一次見他們是在費城。思洛剛好要參加當地的一個醫學會議，我們約好在那裡度周末。」
范暐仁沒發一言，很專心在聽。
「幾年後，我回來首爾工作，」Angela頓了一頓，雙眼朝天花望了好一回，「唉！可惜，後來朋友告訴我岩婷死了！而且我知道的時候，她已死了一年多！」
「她是怎樣死的？」
「我不清楚！」Angela茫然地答。
※※※※
思洛的書架上，那本發黃了的偵探小說，夾著的楓葉依然在，當年兩個異鄉人，在校園噴水池旁飄到書頁中的一小片植物，油質表皮早了被書紙吸乾，剩下只是分义枯乾葉脈和細緻網紋，清透得像粉碎再拼合。思洛每次都只容許自己用一小夾子把它檢起來看，透過陽光，在那葉脈之間，細訴出那段刻骨鏤心的重逢、妙想天開的奇遇和冥冥中的意外！
※※※※
在內華達州沙漠中的賭城拉斯維加斯，徹徹底底是個不夜城。本來，醫學會議選在那裡舉辦的不多。那年，踫巧思洛的大學數學老教授Silverberg邀請他到那裡，為的是證明他畢生研究的一個「輪盤傾斜假設」（Tilting
Roulette Conjecture）！
思洛做的是腦神經科學研究，和數學關係不大，他答應赴約只是盛情難卻，一方面關心教授年事已高，再不見見他，也許以後再沒有機會，所以只是匆匆對岩婷說有要事到Vegas度個周末，絕不會想到此行竟是他生命中第一個Lost Weekend，雖然比不上小野洋子批准約翰連儂和他華裔女友潘美在羅省任意任為，過了一個長達十八個月的著名Lost Weekend；然而，思洛這個周未，他迷失了下半生的軌迹，至今仍未重組過來！
飛機在McCarran機場降落，他馬上租輛車前往Fairmont酒店。這間建於五十年代的酒店，坐落賭城市中心，當年盛極一時。後來幾番易手，但規模已追不上幾十年下來愈來愈大手筆投資的如Bellagio、MGM、Venetian和Wynn等。說到裝潢，以拉斯維加斯的尺度， Fairmont只屬不過不失；事實上，返回七十年代，附屬酒店的Casino更是以多黑人和中國人賭客聞名！十個職業賭徒，六個是當那裡是少林寺。
Prof. Silverberg選擇Fremont
Casino作試點，因為他懷舊。年青時他在羅省大學唸數學系，每隔一周總愛和當地華人乘搭吸引賭客的「灰狗」，只需49.99美元，便可坐賭場長途巴士往返拉斯維加斯。他還記得，去程中，每個乘客拿著車票，一踏入賭場便可換回50美元籌碼。即是說，如果你一毛錢也不賭，每去一次便贏一毛錢，還免稅！比現今澳門賭場憑會員卡積分換船票更慷慨。
「輪盤傾斜假設」，從他構思至當天已經歷了四十多個年頭，他亦從一名年青大學生變成白髮蒼蒼老教授。他的輪盤傾斜理論，說出來一點也不複雜，他只是堅持世上沒可能做出一絕對垂直的輪軸，和不能擺放輪盤的平面達到百分百合乎水平線。這樣，因為地心吸力的影響，小球進入槽孔的過程中一定有徧差！他的理論就是把輪盤像切蛋榚一樣，切成四、八、甚至十六塊扇形，用統計學推算小球降落停止的位置，專攻下注那扇面上面的槽孔號碼，增加勝算。
以美式輪盤為例，三十八個數字，包括1至36、0和00便可只針對三至四個相鄰槽孔作一組投注。把本來某組三個數字的機率從7.89%提升至19.8%，差不多高了三倍！他這實驗已做了很多年，亦已證明他的推算正確，但美中不足的是，要觀察同一輪盤最少連續四天下來的結果，才能收集足夠數據作預測。不要忘記，當時教授所用的工具只有紙和筆，和一部很原始的calculator！
賭場亦因得悉這「漏洞」，以防萬一，以後每二十四小時用人手把輪盤左右移動一次，再用水平器調校，至今全球賭場也倣效。Silverberg教授成功了，但依然心心不忿，希望把他的數學模型再改良用最快最準確，他用數學將人工智能重新定義，務求有一天只要收集到三十次結果排列，便可鎖定一組號字。
Fremont Hotel and
Casino
這天來臨了。
「Hi, Sherlock！」
周五傍晚，思洛踏進Fremont Hotel的Second Street Grill扒房，性感黑人女hostess帶他到老教授的餐桌旁。
「Prof. Silverberg，見到你真好！」思洛上前和教授互相親熱地擁抱。
「多謝你來。這是我的助手James！」教授站起來和他打招呼。
「Hi, James，」思洛一邊和助手握手，一邊打量Silverberg。他上次見教授時是五年前，他已六十多歲了，而自己剛巧進Johns Hopkins，一所全球著名的醫學院。Silverberg恭喜他：
「Sherlock，你的數學天分很高，但你數選醫，我不怪你，但數學是科學之母，無論你將來研究甚麽也好，遇到困難時一定要回歸數學，它一定會給你帶來突破！」
言猶在耳，眼前這已踏入知命之年教授，白髮疏絲，緋紅滿面，一束赤子之心撲面而來，像誓要在數學領域中桀敖不馴地進發！
「Sherlock，」教授說：「你未來之前，我和James已在賭場Section B的4號輪盤紀錄了三十次開出號碼……」
思洛到現在也不明白教授邀請他來證明甚麼，但他沒插嘴。
「請跟我來！」
他們進了教授租住的一個大Suite。思洛一看，廳中安放了五台電腦！
「這三十個號碼，我們正聯線到大學的超級電腦運算，正在等候結果。」
「要等多久？」
「快了！」
James 目光一直注視其中的手提電腦，說：「教授，有結果了，計算花了29分35秒！」
「甚麼？我們大學的超級電腦也要花接近半小時運算？」思洛禁不住吃驚地問：「哪是個甚麽的Algorithm 啊？」
「超複雜！」教授淡淡一句。然後轉頭問James：「SD多少？⍴、⌽、⍵值呢？」
James從一袖珍打印機撕了小一字條出來交給教授。教授把金絲眼鏡推高，拿前瞄了一瞄，馬上把它摺起來放在口袋內。
「Excellent！我們馬上到賭場，快快快！」
三人像衝Section B的4號輪盤，教授望望腕表，心中心算了三十多秒，輕聲說：「還在計算範圍之內，26、0、32！」再把小紙拿出來給James，「你多算一次！」
James望著字條，眼球狂轉了十多秒。
「對，也是一樣。」
每個號碼他們也投注，一百美元一注。
「10！」荷官喊出來。
思洛有點失望，但教授沒有。
「繼續一樣！」教授吩咐James。
5、28、9、3、15，……但一直三十多輪，就是沒有26、0、32！凌晨一時，宣告失敗！
※※※※
周六九時，他們在餐廳用早點。
思洛一邊切著他點這賭場最有名的Egg Benedict，一邊望著對坐的Silverberg教授。他喝著咖啡，神情一副悠然自得地讀報。
「Professor，今天我們做些甚麽？」思洛問。
「繼續更新資料，繼續賭！」教授連望他一望也沒有。
「Professor，我不敢提醒你，但，但，……」思洛欲言又止。
「為甚麽不說下去？」教授突然怒目相向。
「我只是想問你的賭本，夠不夠？」思洛戰戰競競地問。James在旁一言沒發。
教授沒答他。
思洛唯有像自言自語說下去：「今個周末，我只帶了一千元現金，本來是想在Black Jack桌上温習一下你當年教過我的數牌技倆的……」思洛希望教授有些反應，但沒有，「如果你需要的話，那千元你可以拿去！」
靜止了五秒。
「哈哈！傻仔！」教授特然放聲大笑，「我當然有贊助才來，難道我會拿自己的退休金來賭，不，來做實驗！」
思洛聽後舒了一口氣。
「還有，」教授再呷口咖啡，「讓我告訴你，我的贊助人就是James的爸爸，他給了我十萬元現金帶來做實驗，條件只是最少贏五萬而已。太容易了！昨天你看到的只是熱身，今天也是熱身，但注碼會加大點，昨晚我和James把我的Algorithm fine tune了少許，後天才是重頭戲！」
「啊！原有如此！」思洛得到了答案，望着這鶴髮童顏，哭笑不得，非潑他一潑冷水不可，「教授呀！如果輸光怎辦？」
「輸光？怎會？就算是，我死後送這個Algorithm給James吧！他定可把它發揚光大！況且，區區贏五萬元，怎難得到我這Algorithm？」
「對對！」思洛唯唯諾諾。
吃過早餐，教授和James直奔賭場。
思洛開了個小差，「教授，我要上洗手間，是不是昨晚那個輪盤，我遲些來找你們。」
「還是想著我教過你的卄一點必勝術？」教授已識穿思洛的癮頭，「小心！現在莊家是用多過一副啤牌的！」
※※※※
思洛走到一桌無賭客的卄一點枱前。拉斯維加斯的服務，一向是只有一個客人來賭，莊家也要派牌。
這種單對單的賭法，而且莊家十七點以下規定要牌，贏面大約是57的43，已是全部賭具中最有利閒家的一種，如只用一副牌連續派多次的，閒家可以數到餘下未派的卡內的正負剩值是否有利閒家，有利時閒家便可把注碼以十倍增，弱勢時便縮至最低注碼，再伺機反撲。原則很簡單，賭徒就是控制注碼來擴大與及減低贏輸。但知易行難，不過，職業賭徒大多已訓練到收放自如的本領。餘下來的是過目不忘的記牌鍛練，思洛早已擁有這技倆了。
他在「尾門位」坐下來，莊家是一名癡肥女黑人。對着香港賭徒，絕對是不吉利的。思洛一直至迷信於「尚未可解釋」一列，他目的是把荒廢了多年的技巧重新磨練，並不介意對面甚麼環境，如果那莊家巨物也算屬於環境的一部份。
他拿出五百元遞給莊家換籌碼。
「All Hundreds！」
莊家望一望他。
突然，一把女聲傳過來：
「Change all chips please！」
桌面多了一大疊百元美金紙幣。
（下期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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