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11日 星期六

《高爾夫謀殺案》系列之一記憶之謎 – Chapter 12




CHAPTER
TWELVE

三鄉 • 雅居樂新城

這是高孚第三次到中山三鄉。

第一次是被翠思引導來學打球,對他來說,他一生中很多第一次都是發生在這裡:第一次落場打球……和第一次和翠思上床;第二次,他是和Wasabe偷偷地來找卓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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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多鐘的樂曲,奏了三分鐘多,大門被外邊鑰匙打開,翠思沒有理會,卓守業一拐一拐地走進來,高孚站起來,但卓守業也沒有理會,像被琴聲吸引他回家。琴聲沒斷,卓守業走到翠思右旁,在她身旁坐下,互相側望了兩秒,翠思點一點頭,把右手縮起,老人家的左手在最適當的拍子放下去,彈出來的竟是巴赫的Toccata and Fugue in Dm,小調竟可和大調合奏,原來老人家已轉了彈Bm。不一會,四隻手已一起在八十八個琴鍵上飛舞著,翠思把卡農D大調重彈一次,老人家再即興插入,超乎了卡農二重奏,是卡農+賦格;翠思爸爸生前不敢介紹她認識的鋼琴家,此刻和她在琴鍵上融為一體,譜出一篇新樂章。

曲畢,衆人鼓掌,翠思很驚訝這老人家的琴技。卓守業伸出手來,和翠思輕輕握了一下。

「Tracy,妳還是小孩子時我見過妳幾次,但妳不會記得起的了。」

「是嗎?我真不能想像我們的鋼琴即興得如此有默契,我們一定認識了很久的了。」

「不,」卓守業嘆了一口氣,「這曲我改編了很多次,用來和妳哥哥合奏的,料不到妳的琴彈得比哥哥更有感情。」

「我的哥哥?」翠思大惑。

卓婕很尷尬地插話:「你們是同年同月生的,卓文思比你大十多天。」

翠思聽著,心中卻莫名其妙想到她出世時爸爸要應付兩地產子的窘況。接著卓婕已忍不住把一直藏在心裡的話吐出來:
「Tracy,請不要怪我,我真的是對不起妳媽媽,我明白妳的心情,但我不會拆散妳的家庭,我永遠是外人。熹哥是我的大恩人,當時沒有熹哥,我和哥哥也活不下去……」卓婕眼角的淚水已滲出來,卓守業在旁輕輕掃著她的背,讓她繼續說下去:「這個恩我一定要報,但可惜他……人已先走了,大小姐,以後郝家有什麼事需要我做,我死也在所不辭……」

翠思自小在家中已習慣傭人叫她大小姐前、大小姐後,但從卓婕的口中說出來,她感到很不自然。

「Jill,」翠思很冷靜地打斷她,「不用說了,也不要叫我大小姐了,我沒打算告訴我媽媽。」

卓婕沉默下來。

他們在大廳圍着卓守業兩兄妹坐下,高孚開始把這兩個月在香港發生的事略略說了一遍。卓守業和卓婕聽得很入神。
卓守業說:「我們可以怎樣幫忙?」

高孚答:「我們需要知道郝振熹生前和你透露過任何有關H & C企業的事。」

「他間或有講過一點點,可是大部分我都忘了。你知道我是學音樂的,對商場的事我一點也不懂。」

「那他死前有沒有說過特別關心的事?」

「他每次到來都是看我妹妹,最關心的是Andrew在美國的近況。」

Helen突然問:「阿姨,妳剛才說的卓文思,就是Andrew?」

衆人轉望向她。

「對,他跟我姓。」卓婕答。

「卓文思是那個『文』?是不是文章的『文』?」Helen再問。

「對。」

「哪個『思』?」

「思想的『思』。」

「好。你們繼續,不用理我。」Helen 邊答邊埋頭在她膝上的netbook去。

Stanley這時拿出那張清單,遞給卓守業。

「卓先生,請你仔細看看這單上有沒有任何名字你見過的或聽過的?不用急,慢慢看。」

卓守業拿起紙來,換了個位置,架上他的老花眼鏡。高孚心內好像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音樂家是不用看琴鍵的,看琴譜和文字時才須要戴眼鏡。之後,卓守業像和上次Wasabe來時一樣,從矮桌上的一個桃花心木雪茄保濕盒,挑了一支Cohiba Lanceros,拿起桌上的Blazer Torch,烤起轉動著的雪茄頭,抽了數小口,一邊抽一邊很認真的在看那張清單,但邊看邊搖頭。

高孚和Stanley趨前。

Stanley說:「卓先生,不如我們這樣做吧。我把每項消費的時間、地點、人物名字讀出來。你跟我們重複唸一遍,再想想你有沒有聽過。」

高孚很奇怪Stanley懂得用這技巧去幫助記憶。既然Stanley堅信這清單內一定隱藏著一些線索,也好讓他試試,當作他是以前的下屬Wasabe吧。
「二月十二日,粉嶺,恆利公司陳喜善。」

「陳喜善……,陳喜善,陳喜善……沒有印象。」卓守業想了十秒。

「三月九日,日本千葉我孫子球場,達成生化藥廠李伯成。」

……

「三月二十七日,美國半月灣,美國麻生P G&G物料供應商,Mr. Lambert。」

…….

清單中一共有四十多項,他們讀了半小時才讀了一半。但卓守業一點印象也沒有。

卓婕弄了些糕點出來:「先來試試一些三鄉特產。」

「這是什麼?」翠思問。

「這是妳爸爸最愛吃的『掩仔』。」卓婕答。她指著用小葉子包起來的三鄉地道甜品,正式叫「葉仔」,三鄉話讀成「掩仔」,再補充說,「葉上有一小白點的是甜的,沒有的是鹹的。」

「我爸爸愛吃甜的還是鹹的?」翠思好奇地問。

「平時一鹹一甜,還吃得下便多吃一隻甜的,我通常不許他多吃甜的,他有糖尿病妳知道的啊!」

翠思心中一慄,爸爸有糖尿病怎麼連我和媽媽也不知道!翠思打開一隻甜的,用手指沾送進口裡。

「好味!」翠思口中嚼著那用糯米粉皮做的「葉仔」餡,滑白中帶些沙糖和芝麻,一股甜意湧上心頭。

琴聲這時再響起,卓守業在彈貝多芬Moonlight Sonata第一樂章,也是翠思最喜愛的樂曲。翠思心想:可能也是她從未見過的哥哥也喜愛的吧。很想和卓守業再合奏,但發覺自己的手指很髒膩,便上洗手間清洗一下。她在洗手間內的幾分鐘,聽到卓守業已轉到彈第三樂章,那是她從未能彈得好的一章。

翠思乖乖的靜坐在一旁,很陶醉於卓守業的指法,這第三章C#小調鳴奏曲,充滿著貝多芬最放肆的音符,她聽過的真人現場如此亢奮的演奏還是第一次,她絕對肯定卓守業的感情生活比自己的更放肆,她向高孚望去。

「我哥哥也能彈這3rd movement 嗎?」翠思急不及待問卓守業。

高孚看在眼中,他們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家人呢?


中山温泉 • 龐瑪球場

中山温泉的龐瑪球場,高孚第一次來的時候還弄不清楚方向。今天踏上第一洞發球台時,球技還好不到哪裡,當然還未敢打藍tee。翠思和凱倫一向習慣了打白tee的,便拉了Stanley一起,四人在同一發球台等開球。

高孚對Stanley說:「昨天忙了一整天,一點線索也找不到,出來呼吸一下清新空氣真爽快。」

「對,還有美女高手在旁,心情舒泰很多呢。」Stanley的嘴巴,經過嚴肅的一天壓抑後,終於得以放開。

「咦!」Stanley望到球僮拉著高孚的球袋,好奇地問:「你不是租球桿的嗎?這個球袋是誰的?」

翠思在旁聽到,向Stanley解釋:「這球袋是我爸爸以前一直存放在這裡的。」

「哦,Tracy妳好徧心呀!要我們租球桿,原來高孚有他的私伙在球會。看看什麼牌子?」Stanley未說完便打開球袋:「還是Honma的鐵,TaylorMade 的R7 Driver,我最愛打這款桿。」

「反正我打得不好,你喜歡我們便換打好了!」高孚很大方,Stanley一點也不客氣,馬上吩咐球僮對換球袋,還急不及待抽了一枝10號切桿,在發球台旁邊練一練。


※※※※


這個龐瑪球場的第三洞標準四桿洞,是舉世馳名的。千禧年時,《高球文摘》雜誌虛構出一個全球最佳夢幻球場。它的十八個洞,每一個洞都是從全球二千個球場中逐一挑選出來,然後合併組成。第三洞,就是這個龐瑪球場三號洞當選。

這夢幻球場可以說是存在,亦可說不存在!存在是你可以逐一去到從全球選出來的十八個球場打那指定的洞,把桿數記下,加起來便是你的成績;但現實上那一個十八洞的球場並不存在。

這第三洞是個左狗腿「掩眼」洞,站在發球台根本看不到果嶺,發球超過一百五十碼後才看到左邊的小河,左轉90度,果嶺就在小河後升高了的小平原上,讓人有種柳暗花明的感覺。其實這洞習慣了便不太難打。翠思吩咐高孚,不要以為第二桿很易打,一定要放鬆身體,目的是把球打過河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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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思答:「他在這裡打了二十年球,當然有啦!」

「唉!我真希望郝世伯在天之靈,能幫我們破案。」高孚在旁說。

Stanley接著說:「郝世伯呀郝世伯,今天我們來陪你打球,求求你幫幫我們吧!」他說完便猛力發球。球像一枝箭般飛進右邊樹林去,在山下的球僮馬上走進叢林裡找球,但找不到。

第七洞,他又把球打到左邊樹下;第八洞三桿洞,他發球到沙坑;第九洞又下水,他心中暗罵:「郝世伯,你不幫我也算了吧。不要害我打不到球,好嗎?」

從第十洞至第十六洞,Stanley不是發了球找不到球,就是『獨腩』。翠思和凱倫也奇怪Stanley今天像中了魔咒,他平時打球怎會這樣不濟,反正高孚今天懷著開朗的心情,更有翠思在旁用心教導,愈打愈好。他們來到第十七洞三桿洞,對著前面的一個小湖,才一百五十碼左右,怎會打不過去?偏偏Stanley再打落水,他真的沒氣了,他站在發球台發呆。

「先生,要不要多開一個?」Stanley的女球僮問。

「拿球來!」

Stanley發球再下水。

「再拿球來!」

「先生,剛才那個最後一個球,球袋內沒有球了。」球僮答。

「我開球時明明給了妳三桶球,這麼快用完?」Stanley邊說邊親自到球袋搜,被他找到一個。

「誰說沒球?這個不是球嗎?」Stanley駡著球僮。

「我知,」球僮答:「但這球上有個簽名,我以為或許有紀念價值,以前我當過郝老闆的球僮,他說過簽了名的球不能用。」
Stanley好奇地看看球上的簽名,但看不出是誰的,便再找找球袋的另一格,無意檢出一封發了黃的信,信封左上角印有「美國麻生P G&G物料供應商」和公司的PO Box地址。Stanley腦海中瞬間眼光一閃,昨天不是和卓守業一起唸過這公司名字嗎?

他連忙打開信封拿出信來看。

「我沒有球了,你們繼續打,不要理我。」Stanley向其餘三人嚷。

「我有球借給你啊!」凱倫答。

「不用了,你們繼續好了。」

最後的第十八洞,Stanley沒有打,手上拿著那發黃的信,一邊看一邊跟他們在球道上走,喃喃自語地說:「郝世伯,明白了,我知你為什麼要我打失這麼多個球,逼我找到這封信了!」

(轉載自CUP magazine 2010年1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