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25日 星期六

《高爾夫謀殺案》之三:高球魅影/Chapter 10



No tee time
「Thank you!」Michelle欣然接受思洛祝賀她的生辰。
思洛的偵查邏輯思維挑動起來,「你進賭場不是應該到Steve Wynn的Mirage的嗎?怎會來了Fremont Casino?」
「哈哈!你的頭腦果真像Sherlock,懷疑心這樣重!」Michelle 不禁失笑,「我徧不告訴你,你自己想吧!」
思洛幾秒前才知道身旁的是台灣地下賭場老闆的女兒,現在正前往與他爸爸會面,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思洛從來沒有體驗過,況且,他自己為甚麽要跟她來這裡也不知道?他一聲沒發,只是在沉思。
私人轎車在一大片沙漠中飛馳,經過Mirage球場會所,但沒停下,轉了個彎,眼前的是一幢歐式別墅大門,車子停下,Michelle搶先下車。
「爸爸,我回來了!」
迎接她的一名中年男人,一身高爾夫球服式,頭上戴著一頂闊邊西部牛仔帽,如果不是Michelle早告訴思洛他的身份,他做夢也猜不出面前這華人,是台灣地下賭場老闆。一副棕褐膚色,寬闊面龐,顴骨突出,就算沒戴上鷹羽冠頭飾,說他是土著印第安人也有九分像。
「Michelle,這位就是你今天認識的男朋友嗎?」
思洛未及趨前打招呼,Michelle爸爸已先開口問。
「是的,」Michelle答:「我帶他來打球。」
「Uncle,我叫思洛。」
「歡迎歡迎,叫我Ray可以了!」
「好的,Uncle Ray,幸會幸會。」思洛很有禮貌和Ray握了一握手。
「打完球晚飯見,Enjoy the course!」Ray邊說邊示意他轉身看看,一輛載好球桿的高爾夫球車已停在門前。Ray再在Michelle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便走了。
連別墅也沒踏進過,Michelle已推了思洛跳上球車上,Michelle像識途老馬直駛往第一號發球台駛去。
「你訂好tee time了嗎?」思洛問。
「這些私人球場是 no time tee的!」Michelle隨口答他。
「No tee time?」思洛不明白。
「No tee time意思是不用訂的,客人喜歡甚麼時間開球也可以,反正在這兒打球的人不多,尤其在這Twilight時分。」Michelle沒再加解釋下去,指指車後的小包子,「你看看裡面的手套和鞋子用不用得上?是我爸爸的?」
思洛一邊欣賞四周的奇花異卉,一邊在想,身處這海市蜃樓,自己是不是海市蜃樓的一部份?
Michelle的球技不過不失,思洛心情恍惚,一直未能平靜過來,打球犯了很多錯。本來對岩婷說到賭城度個周末見見老教授,結果半推半就來到這裡和新相識的千金小姐打球,這種奇遇,他看過的小說中從沒出現過。
在沙漠中打球思洛是第一次,那兒絕對和links球場不同,沒有海腥的燠熱,剛相反,在華氏九十多度高温下,他們每流一滴汗,來不及抹去已蒸發掉,他們打了九個不太爽但很乾爽的洞。落日餘暉在球道中閃爍,兩旁棕櫚樹金絲交錯,Michelle也格外顯得嬌媚煞人和神袐。
「太陽快下山了,明早再打吧!」Michelle說。
「我可不可以現在回賭城,我答應教授明天在場看他和賭場鬥法。」這才是思洛此行的目的。
「不可以!」Michelle嬌喝一聲,制止他,「我爸爸說要和你吃頓晚飯!」
「為甚麽?」
「他要好好的認識你,你可能是我的救命恩人啊!」Michelle突然說:「我爸爸剛才在我耳邊說的。」
「Michelle大小姐呀!我只不過是個窮研究生,我連做你的男朋友資格也配不起,救命恩人?天荒夜譚吧!」
「我喜歡你噢!星座說你是我男朋友,你就是我男朋友!」
大小姐刁蠻性格是不是與生俱來,思洛沒有研究過,但面前的一個剛滿二十一歲台灣小姑娘,一認識連一點矜持也沒有,他有點靦覥。
「我是有女朋友的。」思洛斬針截鐵的拒絕她,起碼他以為是。
「殺了她!愛我一個!」
思洛冷不提防Michelle突然像黑社會大哥下命令,哆嗦得半截身抽搐起來,Michelle才撇了撇嘴唇,補上一句:「說笑的!嘻嘻!」再扮上一個鬼臉,直像女巫化身,然而,思洛清楚不過,自己絕不是男覡。
那夜,晚餐枱上只有四個人:思洛、Michelle、Uncle Ray和這別墅的主人,他自我介紹是Clark郡的土著印第安人後裔,也是 —— 耶魯大學商管畢業生!
「我們的祖宗是印第安人,美國立國過程中,雖未至把我們趕盡殺絕,我們印第安人血統非常團結和重視傳統,近幾年,國家蘊釀起有點搶掠後救贖情意結,千方百計想我們下一代同化美國主流社會,大量灌輸資本主義意識形態,提高我們的教育水平。至今,很多美國政客也想像不出,我們在國內享有很多憲法可容但不為人知的特權,例如開賭場。」這名穿起畢挺西裝,外表看來和一般富商無異的印第安人娓娓道來,「而且,我們是很能喝的。哈哈!」
Uncle Ray補充一句:「很多華爾街的人,也不知道他們這些Amerindian富甲一方,他們很低調。」
思洛很詫異地專心聽著這段微歷史,嚐了一口地道的Amerindian甜雪梨仙人掌酒……

※※※※

思洛被直升機的引擎吵醒,他迷迷朦朦看到下面拉斯維加斯全景!雖然從高空腑瞰,他分不清楚腳底下高聳建築物,那個是MGM,那個是Hilton,但他肯定自己還在賭城,不是在地上,是凌空!
「我為甚麼會在這裡?」他把笨重的耳機除下,歇斯底里地大喊。
旁邊的一名黑人沒理會他,前面的機師當然連他說話也聽不到。他的腦袋漸漸清醒過來,胃卻感到沉甸甸地糾成一團。最後的記憶,他是跟Michelle和她爸爸吃晚飯……啊!還有那Amerindian。他連忙看看自己的雙手、穿的衣服鞋襪還是一樣,他又摸摸頭,他很想找面鏡子照照自己變成怎樣一副樣子,但連一片反光的金屬物體也找不到,他整個身軀綑綁在三條安全帶內。
旁邊的黑人示意他戴回耳機。傳來的聲音是:「昨晚你喝醉了,我們很快便降落。」
直升機不知在那個賭場的天台停下。思洛控制不到自己的情緒,恐怖和驚惶交雜,混身悚懼,他一踏出直升機,便在天台亂跳,扯著那黑人的衣袖問他昨晚發生甚麽事。黑人一手把他推倒在地上,轉身便返回直升機騰空飛走。
躺在地上的思洛,很努力在追溯昨晚的細節,但除了Michelle時像天使時變魔鬼的面龐,和那Amerindian的一番開場白,其他的甚麽也記不起,腦海中最後的畫面,是他踫杯喝了一小口甜甜的酒。他望望腕錶,知道無暇再想下去,他要盡快趕到賭場見教授。
他拍拍自己後腦勺,慢慢站起來,腳步游弋,拖起睏倦的身軀,摸到天台的紅地氈出口,找到下層的候機室,乘升降機一直到了地面。他衝出大街,截了一輛計程車直奔Fremont Casino。
不到五分鐘車程,司機對他說:「對不起,先生,前面封了路。」
一輛救護車停在Fremont Casino門前, James踉蹌伴著救護人員怱忙地推著擔架床到揭開了車門後,隱約看見躺在床上就是老教授Silverberg數學博士。

Dead on Arrival
教授DOA ——送院途中死亡!
拉斯維加斯的Wedding Chapel效率之高,舉世著名;但不是很多人知道,那裡的殯儀服務也是一樣!教授一生人是屬於拉斯維加斯的,那兒是他的數學實驗室,他在實驗室內心臟病發。歷史上,死在實驗室內的科學家也有過幾人,但以在化學實驗室內發生的居多。數學家,Silverberg教授可算是第一人。他的家人依照他生前的囑咐,為他在賭城舉辦喪禮。
喪禮上,James拿出教授的遺物 ——「輪盤傾斜假設」的Algorithm,一本殘舊不堪的筆記本子,交到思洛手上。
「教授說過他死後送這個給我,讓我把它發揚光大!」James無奈地說:「但我知道自己再沒時間鑽研下去,我爸爸要我回去打理家族生意。這Algorithm交給你吧。」
「我不是數學家,對輪盤也沒興趣,不必了。」思洛覺得沒必要。
「起碼世上多一個人保留教授畢生的心血研究,對他也是一種尊敬。」James的語調很誠懇。
「你徵求過教授太太同意嗎?」
「她是同意的。」
「好吧!」思洛把教授多年隨身携帶的本子收下。
教授的棺木打開了前半截,思洛趨前贍仰遺容。教授的容貌,化妝前跟化妝後分別不大,永遠都像在沉思,死後也找不到一些兒死不瞑目絲亳迹象,死不瞑目只是在世的人一廂情願的主觀投射。他想起多年前教授說過一句話:追求真理是享受過程,成果是bonus!死亡不過是一個過程的終結。
思洛凝望著閉上眼睛的教授,覺得他像他在微笑,還傳來幾天前剛重聚時他說的話:「……數學是科學之母,無論你將來研究甚麽也好,遇到困難時一定要回歸數學,它一定會給你帶來突破!」
喪禮完畢,思洛趕回Baltimore繼續他的研究院生活。這個Lost Weekend令思洛受夠了,回去後一直沒向岩婷提過,發生的一切事情太快,太超現實了。太多細節,就算說出來,尤其是認識Michelle那段小插曲,人家若不是以為你在說謊,就是撩起人家的好奇心;如真的是說謊,這樣荒誕的情節,也迫不得要用一個新謊言掩飾上一個謊言。最好的是一句也不說,這點思洛做得到,但他預計不到的,認識Michelle那段小插曲,其實只是前菜一碟!他不敢再憶下去。

※※※※

這段多年前的奇遇,思洛腦海中像快速搜畫了數秒。現實中,也消了一刻光景。他還拿著剛和范暐仁掛了線的手機,他感到有一些歉意,連忙重撥給他。然而,直到此刻,他還未知華茜四處找他。
「暐仁,真對不起!剛才掛了你的線!」
那邊廂的范暐仁,還是在首爾Sky72的餐廳內,一邊和Angela談得興高彩烈,一邊看看有沒有群組其他成員來此應約。
「啊!Sherlock,where are you?」范暐仁不敢再提阮岩婷這名字。
「在一株樹下。」思洛淡淡答。
喡仁感到他心情不好,沒追問是那株樹。「其實我沒有怪你不跟我來首爾,你當是我是你的好朋友我是知道的 ……」暐仁在電話中一一向他說出來首爾的目的,一邊說一邊幻想和面前坐著的「韓國魔女」翻雲覆雨,虧他還有條不紊地說:「思洛,你幫不到我重拾球桿我真的沒怪你。」
「要不要我飛過來幫你?」思洛在電話中問。
「暫時不用了,我還未知那群組專頁的人會不會來?」
「他們會不會全死光?」思洛的假設是不可能的,但他一時忘記對方亦是那群組的一成員。
「我未死啊!」暐仁抗議。
思洛沒說下去的一句是:「可能你也快要死的!」
「對對!」思洛唯唯諾諾回應他一句。此刻,思洛的電話顯示出有來電,是華茜打來的,「對不起,我要聽另一個電話。」
「Honey,你在那裡?你整天也不接我電話!」華茜的語氣又驚又喜,「你不要再怪Gary對你說的話啊!快點回家,我也患上暐仁的病啊!」

滴血為盟
「田思洛先生,請你在這裡簽下你的大名便可以的了。」Gary拿起筆,對思洛說:「以後你便是我組織的成員,當然,你還是不用上班的。而且,每個月你會自動收到一筆四萬美元銀行存款。」
那不是一份合約法律文件,只是一塊小小的白貼紙,思洛在上面簽了名,轉頭笑著對在旁的華茜和他的未來外父華天翔說:「你們知道我不是為錢才賣身給Gary的吧!」
「我知道你愛我!」華茜擁抱著思洛答。
拿起剪刀的Gary,從後剪下思洛幾根頭髮,再從後袋拿出一個像針線盒的小東西,示意思洛說:「Finger please。」
思洛閉起眼睛,和華茜熱吻中,也懂得下意識在她脊背後伸出一隻手指。
Gary純熟地把沾了一小滴血的棉紙,和剛剪下來的幾絲頭髮放進一個透明小塑料袋內,貼上思洛簽了名的貼紙,放進他的公事包內,然後說:「大功告成!」
「你還沒替我的手指消毒!」思洛鬆開華茜,抗議地說:「連指模也不用打,我真不知道我有沒有簽錯一個連名字也沒有的組織!」
「我們組織在網上是有名字的,你明天便會收到電郵祝賀你加入。網址是Phantomofgolf.com。你上網的密碼不是用你的指紋,太殘忍了,我們敵人為上我們的網,連你的手也被斬下來不值得嘛!」這名泰國華人繼續向他們解釋:「你的聲音和語調才是你的密碼,你明天上網便知道。」
「那你要思洛的DNA幹嗎?」華茜插嘴問。
「DNA是加盟我們組織的檔件資料規格;必要時,DNA也可以在驗屍時用的!」Gary得意獰笑地答。(下期續)

《高爾夫謀殺案》之三:高球魅影/Chapter 9



Shadow  Creek ∙ Las Vegas
思洛斜眼一瞟,拋下這大叠美金紙幣在賭桌上的,是一黃面孔少女,一頭芋麻一樣短髮,寬闊、豐滿的額頭,眼睛明亮而睿慧。她還未選定哪位置坐下,只是憑倚在離開思洛兩座位之間賭桌邊。
這少女的行徑,在賭場內本是見慣不怪,像先在這賭桌賭一手,運氣好便坐下,輸了一手便蟬過別枝,像男人在酒吧獃了一會沒收穫便跳到另一間踫踫運氣一樣,她怎得知道,思洛正在準備施展他的數牌絕技。思洛心中有點不是味兒,未開始已殺出這個程咬金,但他又怎能阻止她呢?他絕對沒有權利拒絕和他人共桌。
此際,黑肥女荷官已把約二十一個百元籌碼一字排開,邊讓她過目邊說:「Miss,Twenty one of them!」然後分兩筒叠高起來,推到她面前。
「Thank you!」少女微微點頭。她的聲線不高,然後聚精會神在下注。
第一鋪牌,少女和思洛分別是十九點和十七點,莊家牌面是十點,底牌未開。
少女很不熟練地說No more而不是說聲賭場慣用語Stay,然後把牌按下推到籌碼旁,之後離手示意不再要牌;而思洛用指頭在牌背輕敲數下,少女用狐疑的眼光盯他的同時,荷官已派出一隻五點給思洛,不用一秒隨即把他牌和籌碼沒收,跟著自己開牌,十六點,荷官再派牌給自已,是隻「公仔」,爆了,少女贏了。是思洛「守尾門」自己夠十七點還要牌「幫」了她嗎?她不知道職業賭徒的口訣是:莊家牌面十點,自己剛夠十七點也一定要牌的的道理,她只是很雀躍地一屁股坐下繼續賭下去。
接下來一連四鋪牌,思洛都輸,少女的動作很慢,不跟牌理亂來牌,卻一直贏下去。她只是把贏了的籌碼押下去,沒有拿回來,不夠三分鐘,桌上了累積過了千多元籌碼。
「Miss,」荷官說:「這枱最高注碼是一千的。」
少女聽了一時不知反應,幾秒後才說:「I’m sorry。」
此際,思洛暗忖:今天真倒霉,遇上這新手瘟神。一手拿起枱上剩下的籌碼準備離開。少女見狀,想也不想,慌忙把贏了的籌碼兩手掃進手袋,跟著思洛背後走。
「小姐,妳為甚麽要跟著我?」思洛忍不住問,他用的是英語。
「我沒有跟著你啊!」少女用英語答,思洛聽得出那口音是很地道美語,有點詫異。
思洛沒理她,繼續往前走。經過一排排角子老虎機,間歇叮咚叮玲的電鈴聲在兩旁不停前後此起彼落。
「你不是跟著我是甚麽?」思洛回頭再問。
「你是台灣人?」少女轉而用國語問。
「不是!我是美國人。」思洛繼續用英語答。
「不管怎樣,」少女用她的台灣國語說下去:「既然你聽得懂我的國語,我當你是美籍華人好了!」
思洛沒回答她,心想:「為甚麽全世界的賭場都有這種職業女性的踪影?」便衝口說:「小姐,剛才你沒贏夠嗎?還要打我主意?我不是那種男人!」
「先生,你這句話是甚麼意思?」少女提高嗓子問。
「OK,I am sorry,could you please leave me alone?」思洛有一些兒不好意思,但真不想和她磨蹭下去。
冷不提防少女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小姐,」思洛不知是否覺得理虧,也不知道為甚麽自己會突然改用國語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我誤會了妳。」
「沒事!真的沒事!」少女咽著喉嚨喊出來。但她的淚水沒停流,四周張望一下,數秒後才楚楚可憐的垂下頭,一言沒發。看在旁人眼裡,畫面就像一幅「爛賭妻」對「爛賭夫」,也是賭場內常境之一。
這時有名彪型大漢趨前,像賭場便衣護衛員,「MissAre you sure you’re OK?」
Yes, thank you!」
護衛員盯了思洛一眼,沒再說甚麽便離去。
這是思洛遇過最難堪的場面,其實他大可以掉頭一走了之。他為甚麽不這樣做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幾秒中,他的靈魂像攝了出來。
「先生,」少女一邊搖著頭,一邊飲泣著低聲說:「都是我不好,我太迷信了……」
台灣少女的嗲腔,全球華人都公認是近乎矯情,是對男人最窩心,殺傷力最強的武器,思洛也不倖免。
……我到賭場前,我的星座說今早我會遇上帶給我好運的男人,我以為那人就是你!」
「我剛才不是帶給你贏了千多元嗎?」
「誰叫你這麽快便走喔?所以才跟著你呢!」少女的心情平伏了一點。
「還贏不夠嗎?」
「才不夠呢!」
「哪你的星座有沒有說你贏多少才夠?」
「沒有喔!」
「你知道嗎?你的星座說我輸夠了,我的好運已全溜給你啊!」
「我不信!我們一起再賭,好嗎?」
「不好!」思洛一口拒絕她。
「為甚麽?」
「我有事要做。」
「甚麽事?」
面對這名查根問底的少女,思洛沒氣說下去。只是淡淡答了一句:「不關你事。」
少女扁了扁嘴,嘴角揪動了幾下,沒反駁他,卻跟著他走。
「你沒有朋友一起來嗎?」思洛問。
「我爸爸今早去了打球。」

※※※※

「Haha,Sherlock,I thought you’ll never come back,」在輪盤枱旁的Silverberg教授,見到思洛回來,幽他一默。再望到身後的少女,接著問:「Your new girlfriend?」
「Yes, I’m Michelle。」少女喧賓奪主搶答。思洛才首次知道這少女的名字。
「Hi, young lady, I’m Dr. Silverberg, used to be Sherlock’s professor, nice meeting you。」
「Me too。」Michelle和教授握了握手,不理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下教授本來預留給思洛的座椅上。
思洛沿途沒阻攔Michelle的「跟踪」,此刻卻相反地只得站在Michelle背後,雖然看不到她的臉龐,也感到她當時一定是極度亢奮。
教授拿著他的小字條,托一托眼鏡,瞇起眼仔細在看,研究了一回,才分別下了三注單獨號碼。思洛看到教授的籌碼,今天用的是一千元一個的。Michelle也很眼厲,她應該也是看到的,便從手袋中數了三十個百元籌碼,跟著那三個號碼下注。
輪盤一直在轉,還未停下來,他們耐心在等。
「James去了哪裡?」思洛問。
「回房間替我執行任務。」教授低聲答。
思洛沒追問下去。Michelle聽得一頭霧水。
「32!」荷官喊。
沒有人中。
教授繼續下注那相同三個號碼。Michelle拿出一大叠百元美金交給荷官,換來十多個千元籌碼,想也不想便跟教授再下注。思洛看著Michelle的一副視錢財如糞土、不知天高地厚的稚容,真不知她是何方神聖。
「26!」荷官喊。
這次,他們居然贏了,一賠三十五!
Michelle大叫一聲,興奮得轉身擁起思洛,强吻了他一下,「星座真準!星座真準!你真的是我的貴人!」
思洛心中還未敢相信這是純屬運氣,還是教授理論應用的初成果?但事實上這刻,小球真的讓他們各得三萬五千美元!輪盤枱的其他賭客也為之側目。
Michelle 忙着數她的籌碼,教授拿起自己面前的一個,在桌面輕力敲了數下,吸引荷官注意。荷官也很識趣地俯前哈起腰來,白襯衣胸前的特闊口袋自然地張開,教授熟練地伸直手,橫跨賭桌,輕輕用指力把籌碼近距離擲進去。
「Thank you, Sir!」
Michelle也依樣葫蘆地跟教授做一次以上動作,完成後更轉向教授扮了一個鬼臉。
「Thank you, Miss!」荷官亦禮貌地向她說多謝。
思洛心想真不知道面前這少女是不是第一次進賭場,連這樣「付花利」的不成文規舉也不懂;不到十分鐘前還在哭泣的她,現在已開懷歡笑,哭笑不得的是自己!
「Work done today!Let’s call James and go for lunch!」教授下命令。
思洛當然服從。
Michelle拿着手中的籌碼,大惑不解地望著思洛,希望他也下命令,但他沒有,而Michelle倒大模斯樣跟著後面走。
 餐桌上,教授打開他的筆記簿專心地看,咖啡的香氣在鼻下氤氳。
「不要理會我,你們先點些甚麽喜歡吃的……」
James這時剛下來,教授向他介紹:「James,這位是Sherlock的女友Michelle。」
思洛來不及澄清,Michelle大方地向他點頭和握手。之後,教授便和James密密地討論他的程式理論,準備明天再和賭場决一死戰。
Michelle也很識趣的沒打擾他們。
「你甚麼時候變成是我的女友的?」思洛用國語問她。
「你不喜歡當我的男朋友嗎?」Michelle反問。
「如果你硬要我當你的男朋友,我一定要知道你的錢怎來?」
「是我爸爸給我的!」
「你爸爸在哪?」
「我剛才不是說過他去了打球嗎?吃過後我要去找他呢!」
「去哪裡?」思洛隨口問。
「Shadow Creek!」Michelle用平常的語氣答。
一個凡懂打高爾夫球和——賭術的人,一定嚮往的勝地!它就是拉斯維加斯沙漠中的綠洲。
教授在旁聽到,反應倒比思洛快,馬上抬起頭問:
Oh my God!Shadow Creek?八九年開幕時我已想去了,但一直沒資格踏足!」
「教授,你們也可以跟我們去的啊!」Michelle一點也不覺得跋扈!
嘿!Michelle當了她是Shadow Creek的女主人麼?可以隨時邀請他們 ——教授、James和我們——她和思洛去的嗎?
「多謝你!Michelle,」教授不好意思答下去:「沒法!今天我還有很多功課要做!明天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I will take your raincheck,你們去enjoy吧!」

※※※※

Shadow Creek是內華達州沙漠中的綠洲,綠洲就是那裡的十八洞高爾夫球場內,綠茵球道,小橋流水、人工瀑布、假石山、湖泊和二萬多株二百不同種類的樹木,就像隱蔽在沙漠中的海市蜃樓;尤其是第九洞,那球道被一大湖和綿綿溪澗割開,彎彎的球道劏分為左右兩條,初級球手可選在左邊開球,比較容易上果嶺,自問經驗老到的,從右邊發球是不二之選,可節省一桿。
住在第十八洞附近大屋的賭場大亨Steve Wynn,花了高達六千萬美元打造出來的一個的沙漠球場,你在沙漠中幻想不到會出現的,他正正就是要你大跌眼鏡!浮誇是賭場的本性!恰如他的Mirage賭場名字一樣,他要讓你在Shadow Creek看到一個真實的海市蜃樓!本來是他的私人後花園,你不是他的朋友或Mirage賭場大客,休想親歷其境。
※※※※

思洛和Michelle坐在球場私人轎車前往這傳奇球場。沿路的仙人掌,大者如高柱的,如藤狀的灌木,圓桶掌的,莖棱的,林林總總,猶如巨山影掌,目不勝收。
「你來過這裡?」思洛問Michelle
「我昨晚在球會附近住的。」
「你爸爸就在Shadow Creek打球?」
「對!」Michelle直桶桶說出來:「他說今天很忙,叫我自己到賭場踫踫運氣!」
直到這陣子,剛認識三小時不夠這小丫頭,思洛還不知道為甚麽會傻兮兮跟著她在沙漠中奔馳。可能是他聽過Shadow Creek太多傳奇,嚮往已久。連送他們到球場的轎車也有專車前後護航,真像大人物。
「看來你像是第一次到賭場呢?你爸爸放心的嗎?」思洛問。
「當然放心!我的前後左右都是爸爸派來的保鏢!」
「甚麽!」思洛捏一把冷汗,再望望窗前窗後的兩輛房車,「他們都是你的保鏢?」以思洛一向處事鎮定的性格,今次也嚇得魂不附體,侈嗦地問:「剛才在賭場的護衛員也是你的保鏢?」
困在轎車廂內的青年腦神經博士研究生,心律頓然加速,腎上腺分泌飈升,腦思維平衡不起來,這是不是叫做綁架? 
Oh my GodMichelle,究竟你是誰?你爸爸又是誰?」
Sherlock,你不是叫Sherlock的嗎?不用緊張喔,」Michelle嘴角泛起一絲笑紋,「我就是我!我爸爸是開賭場的,不過是台灣地下賭場,但從不帶我去過。我昨天剛滿二十一歲,所以合法地說,今天是我第一次進賭場。」Michelle咯咯地笑著答。
思洛內心就算再多一大串疑問,也只是啞口無言。
Michelle把座位的安全帶打開,轉起身,望著齷齪地正襟危坐的思洛,強吻他今天第二次,「其實我很多謝你,今天陪我補祝生日。」
「昨天沒人陪你?」
「我爸爸昨天來晚了,我二十一歲生日落得隻影形單呆在大屋內。今早醒來爸爸擠給我二萬美元,當是我的生日禮物。今早我是乘直升機來的,一進賭場便遇上你了!」
OhHappy BirthdayMichelle……」思洛幾乎忘了祝賀她。
(下期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