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2日 星期日

《高爾夫謀殺案》系列之一記憶之謎 – Chapter 13



CHAPTER
THIRTEEN


卡哈爾 • 神經元

Andrew 和Tracy出生後,爸爸郝振熹那幾年一直在香港和三鄉之間頻頻撲撲,照顧兩頭住家之餘,還要到世界各地開發H & C業務市場。算起來,郝振熹很盡責,不僅沒有對跑馬地家中的翠思格外偏心,還對三鄉的卓文思照顧得無微不至,從小便送他到珠海最好的國際學校讀書,每天上課下課的來回車程也要花兩個小時,當然,是有司機負責接送。

卓文思從小亦受到舅父的音樂薰陶,天生的一副藝術家脾氣。放學後不是在家中練琴就是繪畫。讀到第九班爸爸便送了他到美國南加州讀私立寄宿中學去。媽媽卓婕很捨不得文思這麼早便要放洋,但沒法,郝振熹決定了的事情誰也不可改變。

Andrew到了美國,和其他黑頭髮的中國孩子一樣,一開始便被比他身高一截的美國中學生欺負,哭了很多遍,幸好那學校的校監Mr. Burt LeJune是郝振熹的朋友,說白了是因為郝振熹每年捐了好幾萬美元給學校作為發展基金,Andrew很快便得到適當的協助,而他讀書的優異成績亦漸漸贏得學校內師生的尊重。Andrew在中學的最後幾年也可以說活得很愉快,而且他養成獨立的性格比妹妹還要早。

Andrew讀到第十二班那年,一天下課後,Mr. LeJune要到市立圖書館尋找一些資料,順便帶他去參觀一下。他在等待校監時,隨意在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看,從此改變他以後的一生。

這本書是Cajal Drawing。






This space is deliberately left blank





這本卡哈爾繪圖,收集了大量他畫過的獨立神經細胞的樹突(Dendrite),和它們的軸突(Axon)末端以不同的形態與其他神經細胞的突觸(Synapse)。Andrew隨便把書打開,盡入眼簾的是一幅幅手畫的細胞圖,有些像樹根,有很多樹椏,難道那些就是brain cells嗎?他的好奇心膨脹到了極點。那樣精細的圖案,就像藝術品一樣。他曾看過的一些生物課本,裡面的人體的器官也是畫得色彩繽紛,但就是沒有眼前的這種原始美、真實感,而這種美,是肉眼平時所看不到的!
他每翻一頁,眼前便噔的一亮;再下一頁,更漂亮!他很驚喜,雖然看不到活細胞,但他的確知道那些是細胞,更是腦神經細胞。他的眼睛一直盯著一幀幀的細胞圖,心中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快慰,翻著翻著,竟不自覺地進入了忘我的境界,連Mr. LeJune回來了也沒有察覺。

「你喜歡看這本書?」

「是!」

Mr. LeJune再在書架上左右瞟掃了幾秒,再抽出一本,翻了一翻後,遞給他說:「你也應該看這本Discovery of Neuron。這樣吧,我替你借這兩本書,你回家慢慢看吧。」

※※※※

六年後,Andrew已是後博士生。凌晨二時,他還坐在哥倫比亞大學的實驗室內發呆,想起Mr. LeJune對近日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的親切慰問,旋即把坐著的椅子用雙腳滑到電腦桌旁,打開了一封新電郵,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起來:
「Dear Burt,I’m so close … Don’t worry … I’ll survive … love, Andrew. 」他按下SEND,喟嘆一口氣。

※※※※

Andrew中學畢業後,以很高的SAT分數進入了加州柏克萊大學,受了卡哈爾的繪圖的影響,本來他只是想有多些機會用顯微鏡看細胞,便選修分子生物和化學。第一年他除了主修科外還選了哲學101,接觸到洛克的經驗主義和康德的理性主義。他開始疑惑人一生來是一張白紙(tabula rasa),還是先天已遺傳下來了一些樣板我們得以因循下去。這樣的先天和後天理論的爭抝,已在不足二十歲的少年人腦海中縈繞徘徊。他是比較信服後天理論的。但如何證明呢?

他連暑假也留在學校,希望多修些學分,只花了三年便讀夠學分拿了學士學位,心想對爸爸媽媽總有個交代吧。進入研究院時他想過轉讀哲學,為的就是再深入研究人類一直在探索的「Nature or Nurture」這個大課題。他意識到答案可能從人類後天如何發展出的學習能力和記憶力中去找到。但他愈尋找便愈覺迷惑,原來人類對自己怎樣學習和記憶認識得很少。他再不糾結於進研究院念什麼科目這個問題了,總之和人類學習、記憶有關的科目他都去讀,一切有關此類的文獻也盡都涉獵;一時沉迷去了心理學中,一時沉醉去了語言學,還有遺傳學、人工智能、植物生理學和海洋生物智慧等。選科太廣,連人家問他的碩士學位念的是什麼也答不上,他對拿不拿到碩士學位也沒有想得太多,只是幻想一天他能打破學習和記憶之謎。Andrew的「濫讀」作風,看進有些趕著畢業出來社會找工作的同學眼内,他確實非常古怪。這當然和他有個富爸爸有關,若不,誰來支付他的學費和生活費。

好一陣子,約莫三年光景,包括每年的暑期在內,他還是漫無目的地進修一些表面上毫不相關的課程,直至一天他在網上找到一本教科書The Principles of Neural Science,買回來花了三個月把書看了一遍,他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兜了一個大圈子,分子化學才是研究人類學習和記憶能力最有前景的方法。

作者卡德教授是追尋人類記憶之謎的權威學者,Andrew决定飛到紐約,到哥倫比亞大學找他。

※※※※

他望著實驗桌上那些海兔(Aplysia),這些海蛞蝓,是海洋中腹足類軟體動物,自從跟隨博士導師卡德教授後,海兔每天都是他的實驗品。更有一些日子,海兔被他們的實驗室用光了,要親自到加洲海岸捕捉那些Aplysia Californica,Andrew也趁機回到母校探望Mr. LeJune。
海兔的好處是它的神經系統比較簡單,有較少的神經元,而且每個都很大,非常有利於做神經反射和行為神經科學實驗。
Andrew當了卡德教授的入室弟子兩年多,其中一年卡德教授是他的博士導師。他的論文早已完成,但他也很樂意和教授繼續合作做實驗,此刻,他是卡德教授最看重的後博士生。但卡德教授不知道的是,這名學生,去年完成了論文後才兩星期,接到了一個自稱是美國麻生P G&G物料供應商負責人打來的電話……

※※※※

Stanley在三鄉沒有打最後的第十八洞,手上拿著從郝振熹球袋找到那發黃了的信,一邊在球道上走一邊打開信封,裡面只有一張紙,他連忙抽出來看,上面只有一句,手寫得很潦草:「爸爸,Account # 是000-7-17-0-13-15-29-0」,沒有下款。

Stanley再翻回信封表面,只看到左上角印有「美國麻生P G&G物料供應商」和PO Box地址,其他一片空白,寄給誰也没有寫上。






This space is deliberately left blank





「會不會是瑞士一間銀行的户口號碼?」卓婕在旁突然吐出一句:「我聽過熹哥生前說過要到瑞士開個户口。」

「瑞士哪間銀行?」高孚問。

「他沒有說過。」卓婕答。

「那很容易查到的。」Stanley胸有成竹地說:「我回香港問一問朋友便知道。以我所知,如果是這號碼是保險箱的,雖然瑞士銀行是認户口號碼不認人,但要打開保險箱,還多要一條鑰匙或是一組密碼。現今大部分人都不要鑰匙用密碼的了。」

高孚轉向卓婕問:「Andrew現在在什麼地方?」

「上次他打電話回來說是在紐約。」

「上次是什麼時候?」

「一星期前,他還叫我們不用去他的畢業禮,他很忙,做完手上的工作便回來度假。」

「我們一定要去找他問清楚。」翠思說:「Jill,請妳馬上打電話給他。」

「我來打。」卓守業搶著說。

卓守業按著自己的手機,看看手錶,七時十分,也是紐約早上七時十分。十秒後,他臉露失望表情地對眾人說:
「電話暫停使用。」

翠思一手將電話搶過來聽,再重撥了幾次才相信。卓婕在旁已不禁哭了出來。

「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聯絡他?」翠思問:「他家中的電話呢?電郵呢?地址呢?我指住的地方。」

「他說家中沒電話。我們沒用電郵。」卓守業答:「地址我去找。」

1760 Andrew’s Ave South, New York City, New York

Andrew連住所街道名也是用他的名字,不過,也許是巧合吧。這位於上曼哈頓西區就是哥倫比亞大學醫學中心所在。
「卓先生,請你繼續找Andrew,我們也會繼續找,有消息馬上通知我們,我們先回香港吧。」高孚說。

※※※※

凱倫一進入香港境內便打開Netbook,馬上進入她常用的bookmarked網址,埋首搜索「Aso P G&G」、「Andrew Cheok」、「卓文思」,連「000-7-17-0-13-15-29-0」等關鍵字,又到Google Map找1760 Andrew’s Ave South。在旁沒有人敢騷擾她。但凱倫一言也沒發。

Stanley亦馬上打電話問他以前銀行的舊同事那組數字是代表哪間瑞士銀行的。

「是瑞士富保銀行嗎?真的?」Stanley在電話中再確認一下:「好,麻煩你。

此刻,Andrew成為了最關鍵人物,他和爸爸之間一定發生了一些事情。找到他整件事情才有機會水落石出。

高孚一直在沉思,想到單靠Stanley找到的一個銀行户口號碼,其實證明不到什麼,還要扯到郝振熹和趙樸初之死,難免有些一廂情願,太牽強了。而Andrew 的電話暫停服務也有很多可能性,不代表他失踪或身陷險境。他覺得這想法太負面。樂觀地看,整件事情可能是由翠思牽頭而引起的無中生有的幻想。他內心突然生起一股悔意,後悔把自己弄到這般田地,雖然錢是多了,甚至還可以說是「財色兼收」,但究竟最終為何?代價幾多?他再想,事實上,他的確接過恐嚇,叫他不要插手P G&G的事。倏然,他心中頓生一陣寒意,想快快回家看看兩周後便要去英國的妻兒。

回到家中,只見太太忙著收拾行裝。

「帶這花瓶到英國好不好?」一副高孚聽厭多年的中年師奶的囉唆聲音傳過來:「我怕中途會砸破。」但這一次高孚的感覺很不同,只要她和子女平安無事,他已覺得很釋懷。

※※※※

已經是晚上十時了,凱倫和Stanley連家也不返,直接回到公司的電腦部。她把桌面的電腦setup自動不停撥Andrew的手機號碼,再把訊號轉到自己的Netbook去。然後再輸入自己公司的密碼,把一切有出現過Aso或P G&G的字眼所有公司文件過濾出來,拷貝一份到自己16G的「手指」內。

她再吩咐Stanley仔細看每張從文件,目的是找出這公司和H & C一切往來關係。她再發了個電郵給她在史坦福大學時的好友Michael:

「Dearest Mike,I need to crack into the email account of a guy called Andrew Cheok living at 1760 Andrew’s Ave South, New York City, New York … Please help … I owe you … love, Helen」

「肚子餓嗎?」Stanley在旁眼角偷瞥到Dearest這一字眼,卻不敢問那個Mike是誰。

「餓的,但要多等十五分鐘。」凱倫答。

他們望著電腦部一排排冷冰冰的電腦,面前的一台不停地撥電話,而自己的Netbook一點動靜也沒有。

「走吧!」凱倫正準備關機,Netbook及時叮噹一聲響起,Michael的回郵傳了過來。Stanley也緊張起來。凱倫馬上打開來看:「Helen, my dearest, …

(轉載自CUP magazine 2011年1月號)

2010年12月11日 星期六

《高爾夫謀殺案》系列之一記憶之謎 – Chapter 12




CHAPTER
TWELVE

三鄉 • 雅居樂新城

這是高孚第三次到中山三鄉。

第一次是被翠思引導來學打球,對他來說,他一生中很多第一次都是發生在這裡:第一次落場打球……和第一次和翠思上床;第二次,他是和Wasabe偷偷地來找卓守業。





This space is deliberately left blank






五分多鐘的樂曲,奏了三分鐘多,大門被外邊鑰匙打開,翠思沒有理會,卓守業一拐一拐地走進來,高孚站起來,但卓守業也沒有理會,像被琴聲吸引他回家。琴聲沒斷,卓守業走到翠思右旁,在她身旁坐下,互相側望了兩秒,翠思點一點頭,把右手縮起,老人家的左手在最適當的拍子放下去,彈出來的竟是巴赫的Toccata and Fugue in Dm,小調竟可和大調合奏,原來老人家已轉了彈Bm。不一會,四隻手已一起在八十八個琴鍵上飛舞著,翠思把卡農D大調重彈一次,老人家再即興插入,超乎了卡農二重奏,是卡農+賦格;翠思爸爸生前不敢介紹她認識的鋼琴家,此刻和她在琴鍵上融為一體,譜出一篇新樂章。

曲畢,衆人鼓掌,翠思很驚訝這老人家的琴技。卓守業伸出手來,和翠思輕輕握了一下。

「Tracy,妳還是小孩子時我見過妳幾次,但妳不會記得起的了。」

「是嗎?我真不能想像我們的鋼琴即興得如此有默契,我們一定認識了很久的了。」

「不,」卓守業嘆了一口氣,「這曲我改編了很多次,用來和妳哥哥合奏的,料不到妳的琴彈得比哥哥更有感情。」

「我的哥哥?」翠思大惑。

卓婕很尷尬地插話:「你們是同年同月生的,卓文思比你大十多天。」

翠思聽著,心中卻莫名其妙想到她出世時爸爸要應付兩地產子的窘況。接著卓婕已忍不住把一直藏在心裡的話吐出來:
「Tracy,請不要怪我,我真的是對不起妳媽媽,我明白妳的心情,但我不會拆散妳的家庭,我永遠是外人。熹哥是我的大恩人,當時沒有熹哥,我和哥哥也活不下去……」卓婕眼角的淚水已滲出來,卓守業在旁輕輕掃著她的背,讓她繼續說下去:「這個恩我一定要報,但可惜他……人已先走了,大小姐,以後郝家有什麼事需要我做,我死也在所不辭……」

翠思自小在家中已習慣傭人叫她大小姐前、大小姐後,但從卓婕的口中說出來,她感到很不自然。

「Jill,」翠思很冷靜地打斷她,「不用說了,也不要叫我大小姐了,我沒打算告訴我媽媽。」

卓婕沉默下來。

他們在大廳圍着卓守業兩兄妹坐下,高孚開始把這兩個月在香港發生的事略略說了一遍。卓守業和卓婕聽得很入神。
卓守業說:「我們可以怎樣幫忙?」

高孚答:「我們需要知道郝振熹生前和你透露過任何有關H & C企業的事。」

「他間或有講過一點點,可是大部分我都忘了。你知道我是學音樂的,對商場的事我一點也不懂。」

「那他死前有沒有說過特別關心的事?」

「他每次到來都是看我妹妹,最關心的是Andrew在美國的近況。」

Helen突然問:「阿姨,妳剛才說的卓文思,就是Andrew?」

衆人轉望向她。

「對,他跟我姓。」卓婕答。

「卓文思是那個『文』?是不是文章的『文』?」Helen再問。

「對。」

「哪個『思』?」

「思想的『思』。」

「好。你們繼續,不用理我。」Helen 邊答邊埋頭在她膝上的netbook去。

Stanley這時拿出那張清單,遞給卓守業。

「卓先生,請你仔細看看這單上有沒有任何名字你見過的或聽過的?不用急,慢慢看。」

卓守業拿起紙來,換了個位置,架上他的老花眼鏡。高孚心內好像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音樂家是不用看琴鍵的,看琴譜和文字時才須要戴眼鏡。之後,卓守業像和上次Wasabe來時一樣,從矮桌上的一個桃花心木雪茄保濕盒,挑了一支Cohiba Lanceros,拿起桌上的Blazer Torch,烤起轉動著的雪茄頭,抽了數小口,一邊抽一邊很認真的在看那張清單,但邊看邊搖頭。

高孚和Stanley趨前。

Stanley說:「卓先生,不如我們這樣做吧。我把每項消費的時間、地點、人物名字讀出來。你跟我們重複唸一遍,再想想你有沒有聽過。」

高孚很奇怪Stanley懂得用這技巧去幫助記憶。既然Stanley堅信這清單內一定隱藏著一些線索,也好讓他試試,當作他是以前的下屬Wasabe吧。
「二月十二日,粉嶺,恆利公司陳喜善。」

「陳喜善……,陳喜善,陳喜善……沒有印象。」卓守業想了十秒。

「三月九日,日本千葉我孫子球場,達成生化藥廠李伯成。」

……

「三月二十七日,美國半月灣,美國麻生P G&G物料供應商,Mr. Lambert。」

…….

清單中一共有四十多項,他們讀了半小時才讀了一半。但卓守業一點印象也沒有。

卓婕弄了些糕點出來:「先來試試一些三鄉特產。」

「這是什麼?」翠思問。

「這是妳爸爸最愛吃的『掩仔』。」卓婕答。她指著用小葉子包起來的三鄉地道甜品,正式叫「葉仔」,三鄉話讀成「掩仔」,再補充說,「葉上有一小白點的是甜的,沒有的是鹹的。」

「我爸爸愛吃甜的還是鹹的?」翠思好奇地問。

「平時一鹹一甜,還吃得下便多吃一隻甜的,我通常不許他多吃甜的,他有糖尿病妳知道的啊!」

翠思心中一慄,爸爸有糖尿病怎麼連我和媽媽也不知道!翠思打開一隻甜的,用手指沾送進口裡。

「好味!」翠思口中嚼著那用糯米粉皮做的「葉仔」餡,滑白中帶些沙糖和芝麻,一股甜意湧上心頭。

琴聲這時再響起,卓守業在彈貝多芬Moonlight Sonata第一樂章,也是翠思最喜愛的樂曲。翠思心想:可能也是她從未見過的哥哥也喜愛的吧。很想和卓守業再合奏,但發覺自己的手指很髒膩,便上洗手間清洗一下。她在洗手間內的幾分鐘,聽到卓守業已轉到彈第三樂章,那是她從未能彈得好的一章。

翠思乖乖的靜坐在一旁,很陶醉於卓守業的指法,這第三章C#小調鳴奏曲,充滿著貝多芬最放肆的音符,她聽過的真人現場如此亢奮的演奏還是第一次,她絕對肯定卓守業的感情生活比自己的更放肆,她向高孚望去。

「我哥哥也能彈這3rd movement 嗎?」翠思急不及待問卓守業。

高孚看在眼中,他們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家人呢?


中山温泉 • 龐瑪球場

中山温泉的龐瑪球場,高孚第一次來的時候還弄不清楚方向。今天踏上第一洞發球台時,球技還好不到哪裡,當然還未敢打藍tee。翠思和凱倫一向習慣了打白tee的,便拉了Stanley一起,四人在同一發球台等開球。

高孚對Stanley說:「昨天忙了一整天,一點線索也找不到,出來呼吸一下清新空氣真爽快。」

「對,還有美女高手在旁,心情舒泰很多呢。」Stanley的嘴巴,經過嚴肅的一天壓抑後,終於得以放開。

「咦!」Stanley望到球僮拉著高孚的球袋,好奇地問:「你不是租球桿的嗎?這個球袋是誰的?」

翠思在旁聽到,向Stanley解釋:「這球袋是我爸爸以前一直存放在這裡的。」

「哦,Tracy妳好徧心呀!要我們租球桿,原來高孚有他的私伙在球會。看看什麼牌子?」Stanley未說完便打開球袋:「還是Honma的鐵,TaylorMade 的R7 Driver,我最愛打這款桿。」

「反正我打得不好,你喜歡我們便換打好了!」高孚很大方,Stanley一點也不客氣,馬上吩咐球僮對換球袋,還急不及待抽了一枝10號切桿,在發球台旁邊練一練。


※※※※


這個龐瑪球場的第三洞標準四桿洞,是舉世馳名的。千禧年時,《高球文摘》雜誌虛構出一個全球最佳夢幻球場。它的十八個洞,每一個洞都是從全球二千個球場中逐一挑選出來,然後合併組成。第三洞,就是這個龐瑪球場三號洞當選。

這夢幻球場可以說是存在,亦可說不存在!存在是你可以逐一去到從全球選出來的十八個球場打那指定的洞,把桿數記下,加起來便是你的成績;但現實上那一個十八洞的球場並不存在。

這第三洞是個左狗腿「掩眼」洞,站在發球台根本看不到果嶺,發球超過一百五十碼後才看到左邊的小河,左轉90度,果嶺就在小河後升高了的小平原上,讓人有種柳暗花明的感覺。其實這洞習慣了便不太難打。翠思吩咐高孚,不要以為第二桿很易打,一定要放鬆身體,目的是把球打過河便是。






This space is deliberately left blank





翠思答:「他在這裡打了二十年球,當然有啦!」

「唉!我真希望郝世伯在天之靈,能幫我們破案。」高孚在旁說。

Stanley接著說:「郝世伯呀郝世伯,今天我們來陪你打球,求求你幫幫我們吧!」他說完便猛力發球。球像一枝箭般飛進右邊樹林去,在山下的球僮馬上走進叢林裡找球,但找不到。

第七洞,他又把球打到左邊樹下;第八洞三桿洞,他發球到沙坑;第九洞又下水,他心中暗罵:「郝世伯,你不幫我也算了吧。不要害我打不到球,好嗎?」

從第十洞至第十六洞,Stanley不是發了球找不到球,就是『獨腩』。翠思和凱倫也奇怪Stanley今天像中了魔咒,他平時打球怎會這樣不濟,反正高孚今天懷著開朗的心情,更有翠思在旁用心教導,愈打愈好。他們來到第十七洞三桿洞,對著前面的一個小湖,才一百五十碼左右,怎會打不過去?偏偏Stanley再打落水,他真的沒氣了,他站在發球台發呆。

「先生,要不要多開一個?」Stanley的女球僮問。

「拿球來!」

Stanley發球再下水。

「再拿球來!」

「先生,剛才那個最後一個球,球袋內沒有球了。」球僮答。

「我開球時明明給了妳三桶球,這麼快用完?」Stanley邊說邊親自到球袋搜,被他找到一個。

「誰說沒球?這個不是球嗎?」Stanley駡著球僮。

「我知,」球僮答:「但這球上有個簽名,我以為或許有紀念價值,以前我當過郝老闆的球僮,他說過簽了名的球不能用。」
Stanley好奇地看看球上的簽名,但看不出是誰的,便再找找球袋的另一格,無意檢出一封發了黃的信,信封左上角印有「美國麻生P G&G物料供應商」和公司的PO Box地址。Stanley腦海中瞬間眼光一閃,昨天不是和卓守業一起唸過這公司名字嗎?

他連忙打開信封拿出信來看。

「我沒有球了,你們繼續打,不要理我。」Stanley向其餘三人嚷。

「我有球借給你啊!」凱倫答。

「不用了,你們繼續好了。」

最後的第十八洞,Stanley沒有打,手上拿著那發黃的信,一邊看一邊跟他們在球道上走,喃喃自語地說:「郝世伯,明白了,我知你為什麼要我打失這麼多個球,逼我找到這封信了!」

(轉載自CUP magazine 2010年12月號)

2010年11月6日 星期六

《高爾夫謀殺案》系列之一記憶之謎 – Chapter 11

CHAPTER
ELEVEN


上水警署(四)

近年,香港市民對自己的私隱重視起來,香港警隊規定在警署內不能用私人電腦,就是怕市民私隱外洩,涉嫌犯也有私隱權的。但勿以為香港警隊的科技資源充沛,其實有些區域警署內的電腦很舊,也不夠用。警員有時為著趕文件也要被逼要偷偷用自己的私人電腦。

警隊內聯網則不得越雷池半步,網絡保安尤其重要。但警隊內聯網上有一個由同僚設計出來的網站叫「大頭網」,它不是個官方網站。這天,高孚在警署趁沒有人在旁,再次進入這網,把自己直到今天的退休金和其他福利計算好,再親自把數字輸入自己的iPhone內。

晚上,他在家中打開自己的私人電腦,寫了一封辭職信。

※※※※

高孚的上司李Sir拍枱大罵:「高爾夫,你是不是吃錯藥?你當了二十多年差,怎可以說一聲『擘炮』便『擘炮』的呀?」
「李Sir,我真的有苦衷。」

「你以為看美國電影那些警員衝入房『擘』低枝『炮』,從胸前把警章擲下便是英雄?你還可以學最近現實版的那個美國警員在機艙內打完人才跳飛機到警署辭職,夠『型』吧?但高爾夫呀,這是香港,你有什麼不滿,快快告訴我!」
「李Sir,我沒有什麼不滿,而且因為我和你有交情,所以我沒有直接遞信給文職助理指揮官,先讓你知道,煩你代交信給那位Madam。」

「什麼事?連我也沒有資格知道?」

「李Sir,不是資格的問題,是我私人的問題。其實這件事CS霍最清楚,我已請他代我向你解釋一切。一切文件和手續待總部批准我便交出委任證,我還有四十三天假期,請批准我明天開始放大假。」

高孚一手遞給李Sir兩份文件,一封辭職信,一張放假申請紙。

「高爾夫,」李Sir氣也喘不過來,下意識接著看也不看便說:「你以前不是說過你的理想,你當警察是一生無悔,你對警隊的感情有多深……」高孚一邊在聽一邊垂下頭,「……唉!什麼事令你突然變成這樣,啊!還有,你有沒有考慮過你的退休金,阿嫂和你的仔女將來的生活 …唉!高爾夫,你真的是有病,你馬上去看看心理醫生,回來我當今天什麼也未聽過,快走,走,走,走!」

心理學上,李Sir的反應也算是正常。高孚辭職對李Sir來說的確是太突然,他一時間接受不了,束手無措。吃驚之後,拒絕承認是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之後才會憤怒,才會討價還價。現在李Sir連憤怒的階段也未到。況且,警隊不是私人機構,上司也無權阻止下屬離職,也無討價還價籌碼,亦不需要顧全什麼面子,只不過是一場好兄弟,讓大家冷靜一下,算是最好的處理辦法吧。

高孚離開後不久,CS霍的電語已打進來找李Sir了。

高孚下班時,Wasabe剛回來,用怪異的語調對他說:「高爾夫,你的……你的大假紙……李Sir已簽好……放在你桌上。」高孚執起大假紙,凝視著,Wasabe在旁一句話也不敢說,高孚的眼神已告訴了他。


※※※※


一切已成事實。翠思預早給了高孚雙倍退休金,而他在警隊服務了二十多年應得的退休金,到他五十歲時,如果未死的話還是可以親手拿到的。高孚老婆興高彩烈拿著一大筆錢,答應他今年聖誕節後便陪一對兒女到英國找學校讀書,那裡還有從上水內圍村移民去了二十年的姊夫照顧。
這一切改變,不過是從兩星期前那夜開始……


※※※※


高孚在威斯汀酒店跌跌跌撞撞推開房門,翠思如癡如醉擁抱著她那刻確認最能保護她的男人,雙雙倒進軟硬適中的Heavenly Bed上,在清酒揮發出來旑嫚夢境中,他們第二次做愛。今次,翠思沒想到她的數學偶像Euler,亦沒有惦起讓她認識Euler的第一個男友,更一絲兒沒有何甘泉,但她絕對享受性愛,高孚是頭蠻牛,她俘虜的蠻牛。

肌肉隨意和不隨意的抽搐,他們都可以配合得很好。蠻牛像被刺,但流的不是血,紅色的只是鬥牛勇士的布,蒙起他雙眼也是這塊布。哞哞的幾聲,牛已趟下來,萬籟俱寂。頃須,翠思赤裸裸坐起,閉上眼,抽抽搭搭低泣起來。是滿足?是宣洩?是愧疚?是感激?是什麼?高孚的經驗不夠,想不出來。做愛後的哭泣,正常不過,女的誰沒有過這衝動,男的要明白究竟為什麼便是反高潮!

高孚用很慢很慢的動作下了床,沖了兩杯濃啡,没加糖,小心翼翼地遞了一杯給靠著床背坐著的翠思。

「你怎知道我喜歡喝濃啡?」

「郝小姐,我們第一次在上水廣場Pizza Hut坐下來妳點過,在粉嶺球會午飯後妳也是要濃啡,別忘記我的觀察力和記憶力是職業的需要。」

「多謝你。」翠思反泣為盈。

「高孚,你陪我睡。」

「我還不想睡。我還是在想以後我們以後怎樣下去。」

「可能……可能我已破壞了你的家庭,但我年輕,我不在乎,但我要你,我不能破壞你的前途。」

高孚望著半裸的翠思,有點感激,也有點自憐,想起Wasabe在星月角飲酒時曾對他說過一個頗具哲理的笑話:
三個男人死後一同到了天堂,聖佐治在天堂門前警告他們,天堂內滿地都是鴨屎,誰「踩屎」後果自負。翌日第一個已不小心「踩屎」,聖佐治立即現身,還帶了一名醜老婦來,他們一看見便起疙瘩。聖佐治二話不說便把他和老婦鎖起來帶走,願他們一起生活,直到永遠。其餘兩人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錯,但只維持了兩星期,第二個又「踩屎」,後果也是一樣,只是帶來的那個醜老婦更醜。最後一個提心吊膽捱了三個月總算相安無事,一天聖佐治突然再出現,卻帶來一名年輕貌美、冶艷動人的半裸美女,聖佐治把他們鎖起來。男人問聖佐治,我雖然沒「踩屎」,但自問在生時也沒做過什麼好事,為何你待我這麼好?……聖佐治還未答,美女說:「先生,不關你事,是我『踩屎』!」

他心想:我豈不就是那男人?翠思就是那美女?是Tracy「踩屎」?還是我「踩屎」?最接近現實的可能是大家一齊「踩屎」吧!

「你在想什麼?」翠思打斷高孚的思潮。高孚忍著口,沒把這笑話告訴翠思。

「没什麼,只是想想我們的關係會怎樣下去。」

「我不是說過,我要你做我的助手嗎?」

「怎可能?」

「我現在很有錢!真的很有錢。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本來我自己也不相信,我現在是H & C企業最大的股東,剛才CS霍在旁時我沒機會向你說清楚……」翠思重覆在櫻花日本料理向高孚說過的話。

高孚只是在聽,沒任何反應。

翠思再把和姚律師辦公室會面的內容很詳細地告訴高孚。

「我當時找不到你,我很需要和你商量……」

「那何醫生呢?妳找他便是。」

「唉!如果他有興趣做生意一開始我爸爸已讓他接手啦!但他堅持要到澳洲做研究,其實他下個月便要移民到珀斯,我拒絕跟他去,現在和他分手不分手也沒分別了。」

翠思這幾句話令高孚釋疑了很多,很多。

「之後我去過H & C企業,和老臣子總經理李真言談了很多遍,我已決定加入常務董事局,同時亦會行使我最大股東的權利,重組新的董事局,到時我會推選李真言擔任董事主席兼總經理,他是我爸爸和趙Uncle一直信賴的人,而我的職位是董事副總經理,但我什麼也不用管,我需要是一個助手,就是你,一起查案。只要你不怕,什麼條件我也可以給你。」

翠思再次倒進高孚的懷抱。

「我當然不怕,但妳可要怕的是我不願意。」

「睡醒才答覆我,sleep over it,但不要發惡夢啊!」

翠思的美國俚語,語帶雙關,高孚很喜歡聽。那夜,他睡得很甜。


※※※※


這是司機劉聯第二次接送小姐和高孚一起,今次不是去買琴書,而是翠思要求高孚陪她到姚張林律師行。這亦是郝翠思第二次到律師行辦理遺產手續,今天比較複雜,因為還要辦好入主H & C 企業的文件手續,光是在文件上簽名已花了半天。

翠思這行動亦是對高孚忠誠的最大表現,倒是姚律師不放心,三番四次叮囑翠思,辦理這種手續是不適宜有外人在旁,高孚不是notary public,律師樓的合夥人才是公證人。翠思卻反駁:「姚律師,高孚是我私人的公證人,我希望他能見證這一刻,可以嗎?還有,你可不可以答應我,keep it confidential,please。」

這天,高孚的命運便付託了翠思。


中環廣場


郝翠思一生人第一天上班,便是H & C 企業的董事副總經理。她清楚知道,踏進這一度曾是香港最高的辦公室大樓中環廣場,她生命中以後的每一天,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追查他爸爸和趙uncle打高爾夫球心臟病併發致死,是不是被人謀殺?公司一切的工作都是李真言負責,她只是掛個職銜,不用實質工作,喜歡的話可以連工也不用返。

李真言很感激大小姐對他的信任,推選了他正式成為新董事局主席兼總經理,所以很樂意替她應付舊董事局成員的去留細節事宜。新董事局成員除了非常務幾名外都是李真言的班底。

而翠思另一祕密班底,是她心中的SWAT隊伍,成員除了高孚,就是鐃凱倫和Stanley。高孚是她的助手,正式名銜是董事副總經理助理。同時,她需要鐃凱倫的IT知識,引進她在資訊科技部門當個小小的系統分析員,實質是有需要時暗中翻查一些電腦記錄。而Stanley的金融背景,翠思也覺得需要利用,便把他放在投資部門當客户服務主任,其實是做「卧底」,暗中偵查公司有什麼客户異樣活動。Stanley的職銜雖然比他當分行經理低一點,算是屈就少許,但為了女朋友的女朋友,Stanley不得不盡忠。

況且,他覺得這秘密任務非常刺激,回報率很高不在話下,因為翠思已讓他和女朋友搬進一個她爸爸早年買下在灣仔的一個中型單位,免費讓他們住,還開了一個聯名銀行定期賬户,翠思每月會以她私人名義按存入十萬元,作為他們日後結婚之用。但為掩人耳目,公司內他們不會私下交談。

※※※※

以Stanley一向的滑頭,很快便和公司同事和客人混熟。他的看家本領,當然是陪客打高爾夫球。在H & C 企業工作,他自知有秘密任務在身,不敢有持無恐,但他總覺得,公司兩大股東都是在高爾球場上猝死,如果是被人謀殺,他私下判斷一定是和高爾夫球有關,所以他一開始便借女朋友之力,從公司的電腦抽取一張凡與高爾夫球有關消費報銷的清單,看看郝振熹和趙樸初過去一年來和誰個客户或供應商在哪裡打過高爾夫球,他希望從這張清單找出些端倪。

清單中列出一共有四十多項,有些列明與哪間公司和誰人應酬,有些沒有,最多的是在粉嶺和清水灣球會,中山温泉四次,深圳的沙河和觀瀾湖只有兩次,上海佘山一次,雲南春城一次;泰國芭堤雅一次,日本千葉我孫子高俱樂部一次和三藩市西南的San Mateo半月灣一次。

Stanley拿著這紀錄無從入手。


※※※※


他找了個機會向翠思說:「就算是和任何哪間公司有關,我也要想辦法和他們打關係才能調查下去,以我今天的職位,怎樣也不配和他們打球。何況是這麼多間公司,怎查?」

翠思沒作答。高孚在旁仔細地逐一看著哪些公司和人名,他查案一向非常有耐性。但今次他是對哪些間公司的名字可說全部陌生,想了一會說:
「如果你們認為這事情一定和以上的公司有關的話,我看我們應該讓卓守業看看這清單,也許他會知道多一點,上次我見他總覺得他內心還有很多事情似乎未告訴我。」

「誰是卓守業?」Stanley問。

「我等一會告訴你。」高孚答了他後轉望著翠思。

「對,我差點忘了卓守業。」翠思說:「卓守業是重要的線索,若然不是,為什麼爸爸生前已吩咐起碼三個人要找他。況且,我也想見見他的妹妹,什麼名字?」

「卓婕,Jill。」

「事到如今,我們也應該讓他倆兄妹知道我們的計劃。我爸爸生前對他們這麼好,可能什麼也對他們說過,在他們身上可能找到些線索。」翠思續說。

翠思似乎已經原諒了郝振熹的小老婆,還是她只是好奇,不想放過任何線索,高孚不知道。高孚在圍村長大,三妻四妾他是習慣的,以前很多同僚說自己有三個媽媽也司空見慣,但女兒家對父親的二奶怎樣看法他真的不知道。想著想著,他的腦袋突然轉到和翠思在澳門那甜蜜的一夜,翠思起碼不是個性固執的人,可能和爸爸遺傳有關,還是她在美國留學時對性觀念徹底解放了,他愈想愈扯得遠……。

Stanley在旁聽得一頭霧水,但仍按著不敢追問。

「反正我們很久沒打球,我們叫Helen一塊趁後天周末四個人到中山打場球吧!」翠思說。


(轉載自CUP magazine 2010年11月號)

2010年10月1日 星期五

《高爾夫謀殺案》系列之一記憶之謎 – Chapter 10


CHAPTER
TEN


深圳 • 沙河高爾夫球會

翠思洗過澡後到了女賓按摩室,才早上十一時許,裡面一個人也沒有,便隨意躺在一張舒適的按摩椅上,心中還郁悶為什麼高孚十多天來也不給她覆電話,打到警署則被告之他放大假了。

這時,她的iPhone響起來,但沒有來電顯示。

「我是高孚。」

「你當我是誰?」翠思一開口便罵,「捨得覆我電話了嗎?你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天?」

高孚畢竟是個成熟的探長,相信他未撥電話給翠思之前,已估計到她的反應。她的反應,也代表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空氣另一邊的他,已早有準備,用平靜的語調問:

「Tracy,妳在哪裡?妳旁邊有沒有人?方不方便說話?」

他的嚴肅令翠思的怒氣瞬間熄滅。

「方便,我在深圳沙河球會,一個人在按摩室。」

「如你方便,我要找個地方和妳見面才說。」

「到粉嶺球會吧。」

「不好,我怕有人跟踪。」高孚身為警務人員,竟然這樣答。

「妳馬上一個人到澳門威斯汀酒店前台,找CS霍,但千萬不要打電話給我,我已換了電語,我到時會出現。」

「是不是上次在粉嶺球會練習場遇到的那個CS霍?發生了什麼事?」

「見面才說。」高孚說完便掛了線。

※※※※

「小姐,妳需要按摩嗎?」女服務員這時才上前問。

「不了,」翠思心中還揣摩著剛才高孚在電話中的話,「我趕時間,馬上要走。對了,從這裡到澳門最快怎樣去?」

「最快到蛇口坐船。」

「好的!」翠思說畢馬上換好衣服,急急到前台對服務員說:「請留言給今早9時20分B場開球那一組,說郝小姐有事先走,不用等。」連球袋也不拿便匆匆「打的」到蛇口碼頭。

澳門 • 威斯汀酒店

澳門威斯汀度假酒店位於風光明媚的澳門路環島,酒店高八層,外觀呈梯形,極具氣派,每間客房都有私人陽台,可以俯瞰澳門著名的黑沙海灘以及遼闊的南海,自然景色盡入眼簾。那裡沒有紛擾吵雜的環境,更沒有富麗堂皇的賭場,好像一座遺世獨立的小島,保留著葡萄牙殖民地的風貌,堪稱得上是澳門的一處世外桃源。

連接酒店頂樓的便是澳門高爾夫球鄉村俱樂部,由日本人池田裕(Hiroshi Ikeda)設計的一個十八洞par 71球場就在那裡。那是一個極富高挑戰性的球場,池田真懂得利用山上起伏的地勢和懸崖,建造成這樣一個與別不同的球場。球場1995年開業時翠思年紀還小,剛學打球,爸爸已帶她來過。她特別喜歡這個球場,可以一邊打球一邊觀賞黑沙灘,她還問過爸爸,為什麼那裡的沙坑不用黑沙,黑沙坑很好看呢!

尤其是第十七洞,這個標準桿三桿洞,發球台靠在懸崖下,像被狠狠垂直的砍下一片,球員要踏上閃礫的砂崗變質岩石上,幾萬年前澳門的地殼,盡在腳下。遙望左邊是澀黄的醎淡水交界,一望無際的是橫琴海,這樣的天然美景,和太平洋中央夏威夷的球場有異曲同工之妙,當然那裡偶爾還可以看到鯨魚在海面跳躍,這番景緻澳門沒有,有的是舢板,或落日歸帆,間中也看到飛機升降。不一樣的風情,但球員一樣沉醉美景中,難免分散了集中力,這三桿洞突然變得很難打。

翠思今天趕到這裡當然不是打高爾夫球,而是直奔酒店前台。

「請問CS霍先生在哪裡?」

「請問小姐貴姓?」前台的服務員很有禮貌地反問她。

「我姓郝。」

「他在The Lounge等妳。」

翠思連多謝也忘了說便一個箭步向The Lounge衝去。」

※※※※

「Hi, Tracy,我在這裡。」

翠思一轉頭便見CS霍獨自坐在靠窗的沙發上,享受著英式high tea。翠思急步趨前,隨手放下輕便的行李背裹,馬上問:
「高孚呢?他在哪裡?」

「他在我房間。」CS霍答:「我們現在上去。」

※※※※

CS霍拿起鎖匙開了房門,高孚就出現面前。他們已十多天没見面,翠思對高孚仿如有千言萬語要說。

「發生了什麼事?」翠思急不及待地問。

「先坐下來再說。」

翠思連椅也不坐,一屁股坐在這Grand Room的床邊。這床當然是威斯汀酒店著名的Heavenly Bed,以前翠思跟爸爸媽媽出外旅行,媽媽說過只有威斯汀的床她才可以睡得甜。翠思對這種床一點也不陌生。但她這時什麼也感覺不到,心中的疑團膨脹到極點。

高孚倚身坐在她正向的椅子上,說:「你爸爸和趙uncle的事比我們想像的複雜很多。」

這時CS霍施施然拉了另一張椅子在旁坐下,說:「我這個周末來打球,高孚找我,說他被人恐嚇。」

「什麼!」翠思心頭一懍。

「我收到這些相,是寄到我家中的。」高孚拿出一叠照片給翠思看。

一張是在北區醫院正門的石級上,何甘泉在前,高孚在後。另三張也是和何甘泉在停車場不同角度被拍到的。最後一張是一個中年女人送小女孩上學的,翠思依稀認得出那就是高孚太太。

「這是什麼意思?」翠思問。

「寄相來時還有一張字條,是用電腦打印出來的:『小心!請勿再管郝家和趙家的事,後果自負!』」高孚答。
CS霍這時插入:
「高孚找我,我今周末剛來了這裡度假兼打球,他在電話只講了幾句,怕有人『勾線』,我便轉用以前在警隊用的代號叫他來。他已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經過對我說了一遍,我覺得妳也應該來……」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翠思已忍不住插口。

「首先,」CS霍語氣很嚴肅:「Tracy,妳要知道高孚是現役探長,他在警隊一向表現不錯,還有兩年便退休。現在捲入這situation,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向他的上司匯報;二是他不要再插手調查下去。」

「他根本沒有替我調查什麼?」翠思不知高孚到過中山三鄉找卓守業。

CS霍望一望高孚,又轉望翠思一下,沒說下去。

「Tracy,」高孚不得不開聲:「我找到了卓守業。」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事情是怎麼樣?快告訴我。」

CS霍見到翠思又驚愕又焦急的樣子,倒了杯茶給她:「你們慢慢談,我一小時後回來。」說完便開門走了。
房間剩下他倆。高孚木訥無語地坐著,凝望著分開了十多天的翠思。他的表情翠思看得出是寃屈的,帶點無奈和不知所措。其實翠思這幾天來心中一直想著姚律師的話,也很想馬上和高孚商量。
翠思不由自主站起來,激動地撲到高孚身上,雙手環抱他,低泣起來。還是高孚先開口:
「傻女,不要哭,事情總有辦法解決的。」
「是我連累了你……真的。」翠思泣咽著說。
高孚扶起翠思,慢慢向她覆述到卓守業家中的經過。

翠思聽後卻一片空白,好像是聽著一個別人的故事,卻發生在自己爸爸身上。她到洗手間補妝,望著鏡中的自己,一大串疑問在心中湧起。爸爸的死為什麼會跟卓守業一家有關的?為什麼爸爸死前一定要叫司機找卓守業?卓守業怎會殺人?為什麼高孚的介入會遭到恐嚇?背後發生什麼事?她的分析能力調動不起來。高孚也是。

※※※※

CS霍回來房間。這時的CS霍,就像是他們的救星,高孚找他是絕對正確的。CS霍以前在警隊的經驗,長期累積得來的分析力最是可靠。

「你們談過了吧!」面前的CS霍一身高爾夫球服裝打扮,此際更是回復了他以前當指揮官的姿態和權威的形象:
「Well,高孚,現在你的situation是受到恐嚇,而Tracy的situation則是死了爸爸和爸爸的生意partner,還有,高孚發現妳爸爸生前在中山有多一頭住家,就此而已。

通常九成的恐嚇案件,動機都是金錢糾紛,其他的少數,是為權為情或為其他。我暫時假設,亦相信高孚和Tracy和任何人没有金錢瓜葛,所以我的初步拼圖是背後有一股勢力,暗中監察著翠思爸爸和趙樸初的公司,但妳爸爸和趙樸初的死和這勢力有沒有關係我不能肯定,這勢力背後的目的是什麼我也不知道。

現在知道的是我以前的好下屬,今天Tracy的男友,即是Mr. Golf,他不知何故,出自他的好奇心也好,為情也好,『無端端』、『盲中中』在這時刻出現……」說到這裡,CS霍的眼神故意掃一掃高孚和Tracy的臉色,才接著說:「……阻撓了他們的計劃進行,但他們亦不知高孚有什麼動機,所以才會不得不向高孚示威,恐嚇他不要查下去,影響他們的大局。以我看來,他們暫時只是擺擺姿態而巳。」

「還有呢?」高孚和翠思不約而同地問。

「還有的更是simple & straight forward。通常警務人員受到恐嚇,如果是和查案有關的話,他會馬上向上司匯報,但如果是私事加上自己『身有屎』的話便另作別論。既然這次和高孚一點關係也沒有,也不是因公查案,我認為高孚不應再插手,除非……除非他有另外的目的,而這目的可能重要得令他不顧自己在警隊的前途和退休金,才會向上司匯報這沒case的case,如果他傻到如此,我看他的上司聽了也會笑大口!」

高孚邊聽邊點頭。

「那我呢?」翠思不甘地問。

「Tracy小姐,妳的什麼?」CS霍反問。


「我會不會受到恐嚇?我爸爸和趙uncle的死呢?」

「Tracy,現在沒有人恐嚇妳,如果將來受到恐嚇,妳便應該馬上報警。但現在受恐嚇的人是高孚。而且,大小姐,妳要知道,從一開始,這件事一點也不關高孚的事。還有,也不關警隊的事!」CS霍斬釘截鐵的語氣,對翠思一點也不客氣,還補多一句:「妳要查,去找私家偵探吧!」

這句話,對翠思,簡直是一言驚醒夢中人,醍醐灌頂,她不加思索,衝口便說:
「對!高孚一早就應該是我的私家偵探!」

空氣在剎那間好像凝固了,CS霍和高孚怔忡良久。

CS霍這時才察覺到這大小姐和高孚的關係有多深。高孚內心,勾起了和翠思在三鄉加州酒店那夜的一段緣,女人是不是和男人上過床便有權擁有他一切?男人是不是有義務保護那女人一生一世?甚至這只不過是一段無心插柳的婚外情?
高孚巋然不動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看在CS霍眼裡,還是男人已被女人俘虜了。
「我不明白Tracy說什麼。我只能說最後一句,高孚,前途是你自己的,命運也是你自己把握。」CS霍說完便走了出露台。
「多謝你CS霍。」說完高孚和翠思便離開房間。

※※※※

他們乘電梯到頂樓,翠思帶著高孚穿過酒店天台來到高爾夫球會俱樂部,再落地庫的櫻花餐廳。這間小小的日本料理,連在周末,來的客人也很少,極為清靜。他們選了張靠牆的桌子坐下。點了一客招牌Sakura魚生,其實那是櫻花餐廳今天最新鮮的來貨雜錦拼盤。欣賞日本菜從來不計較菜式多不多,可以細嚼一款當天最新鮮的魚生便是最高的味覺享受。

女侍應替他們奉上一枝用熱水温著的清酒。高孚倒了兩杯,遞一杯給翠思:
「Tracy,Cheers,祝我們……祝我們什麼好呢?」

「喝酒為什麼一定要祝賀什麼的呢?」翠思率先喝了一口:「你覺得我們的關係可不可以維持下去?可以便喝杯,不可以也可以喝杯,是嗎?乾杯!」

灩澀的酒味衝下高孚的喉嚨,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刺鼻,他心中盤桓着的還是剛才翠思說那句「一早就應該是我的私家偵探」。
翠思已喝光一杯,自己添酒,閉目沉思了一會。高孚也沒打擾她。

「高孚,上周我找不到你,其實發生了一些事我很想告訴你。但現在我才知你被人恐嚇,我本來真的不想連累你的。你有沒有對你老婆說過你被人恐嚇?」說完再斟多一杯。

「Tracy,我家人還不知道,放假的幾天我一直陪著他們,今次我來澳門我叫Wasabe暗中保護他們。」高孚邊說邊蘸了些Wasabi在一片油甘魚生上。

這一刻,翠思舉起酒杯,和高孚踫一碰:
「高孚,我現在知道了我們今夜要祝賀什麼了?我要祝自己認識到生命中最值得信賴的男人,真的,我發覺我愈來愈需要你。」

「做你的私家偵探?」

「不,不只是做我的私家偵探,做我的助手!」

「什麼?」高孚不禁雙眼圓睜。

「其實我還未告訴你的是,趙uncle死後的股票已全轉給我,現在我是H & C 企業的最大股東,有權入董事局。你剛剛才告訴我爸爸生前的事,不就是說H & C 企業是整件事的關鍵嗎?我想我應該接手我爸爸的生意,你進來做我的助手,再查下去。」

「這怎可能?」

「難道你怕了恐嚇你的人,從此不理我?我知你是個顧家的男人,我很亂,我要好好的再想一想……」說完再斟多一杯。

翠思一直在想,高孚也是。高孚不知她想什麼,但聽到翠思說的一句「做我的助手」,像巨錘敲打他的心,頓然六神無主。兩人相對無言,邊吃邊喝了整句鐘,那是他們第四枝清酒,第二盤魚生,翠思有點酒興闌珊,侍應送上水果,翠思便嚷著結賬,嬌媚煞人地站起來,高孚攙扶著她。

「高孚,送我回房間。」

「妳開了房間?」

「沒有,現在替我開不是可以嗎?今晚你陪我。」翠思目餳吻澀,悠悠地吆喝著高孚。

(轉載自CUP magazine 2010年10月號)

2010年9月5日 星期日

《高爾夫謀殺案》系列之一記憶之謎 – Chapter 9


CHAPTER
NINE


北區醫院

翌日,高孚親自到北區醫院,找到那當值醫生,原來何甘泉已先來一步。當值醫生踫巧是何甘泉的師弟,可以說大家有點交情,所以破例不用辦手續大家也可以坐下來傾談一下。高孚來到,兩位醫生頓了一頓。高孚開門見山道明來意後,當值醫生有點遲疑。

「不怕,」高孚接着說:「我雖然是警務人員,但死者是我私下認識的,我不是來查案,也不是來找麻煩,我只是和何醫生一樣,想知道趙樸初是怎樣死的。」何甘泉點點頭,示意不介意高孚在旁聽他們的談話。

接下來,高孚在旁聽到的是一連串英文醫學名詞,Angina Pectoris (心絞痛),Ischemic (局部缺血), Arteriosclerosis (動脈硬化), Electrocardiogram (心電圖)……高孚一言也不敢發。何醫生問了很多問題,當值醫生也不厭其詳一一作答,高孚唯一聽懂的是趙樸初送到醫院時已面無人色,心口痛到喉嚨,當值醫生馬上轉介送他入OT(手術室),依照手術醫生說他最後親手直接按摩趙樸初的心臟,但始終不能起死回生。

何醫生很滿意他師弟的口頭報告,道謝後與高孚一起走出醫院大門。

「何醫生,」高孚急不及待地問:「趙樸初的死是不是正常?」

「正常不過。八成因動脈硬化引致的局部缺血的心臟病,我們俗稱的心冠病都是這樣的。」何醫生很冷靜地答。

「和打高爾夫球有關嗎?」高孚禁不住衝口問了這條反智問題,但已收不回來。

This space is deliberately left blank

姚律師再開口:「郝小姐,其實妳有十四天時間去考慮,我雖然是H & C 企業委託的律師,但在法律上我只是扮演董事局和妳之間的橋樑,是不適合給妳提供再多意見,我只能重複以上我講過的三個選擇,就是第一、什麼也不理;第二、加入常務董事局;或第三、要求重組一個新的董事局。妳可以考慮清楚決定後再聯絡我吧。」
「多謝姚律師。」郝翠思和郝媽媽向姚律師道謝後離去,甫進電梯,郝翠思心內第一次湧起繼承父業、以荷析薪的感覺。





This space is deliberately left blank






郝翠思和何甘泉,鐃凱倫和Stanley四人,一起坐車到深圳沙河高爾夫球會。

「沒見幾個月,你們已打得這樣火熱!真『攞命』!」翠思故意用凱倫慣用的口頭禪,捉弄她的好女友和Stanley。

上次在蘭桂芳,何甘泉故意安排自稱是路人甲的Stanley給鐃凱倫認識,之後翠思一直忙著慫恿高孚追查爸爸的死因,差點連Stanley是誰也忘了。Stanley單獨再約凱倫出來,凱倫也沒告訴她,直到何甘泉提出這個周末大家一起打球,翠思才恍然大悟,結不成婚的凱倫有了新男朋友。

這是她第二次見Stanley,本來第一次對他沒甚好感,但既然他已是好姊妹的男友,翠思亦沒理阻攔別人。Stanley這香港八十後,翠思記得上次她沒拿他的名片,只是把他的姓名和城市銀行客戶關係經理銜頭輸入了自己的筆電。想著想著,Stanley突然恭恭敬敬在她面前再遞給她一張名片,說:

「Tracy,不好意思,妳筆電內的名片要update一下了,我最近升了職,做了分行經理,雖然只是間小小的分行。」
「這樣年輕做到分行經理真不易。」凱倫補充說。翠思見好友這樣維謢Stanley,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何甘泉這時才插口:「說到年輕,我的Tracy小姐更年輕呢,她已是H & C 企業最大的股東!我們坐著這輛越境車,也是H & C 企業的啊!」

「什麼你的Tracy小姐?」翠思馬上打斷何甘泉:「你什麼時候學到這樣口花?還有,這輛車不是公司的,是公司用我基金的錢買的,只是我趁H & C 企業的司機今天放假,我私人付錢請他。司機,對不對?」

司機和何甘泉當然不敢駁嘴。這時,Stanley卻很大體地說:「雖然我認識Tracy不久,但Helen說過她是念數學的,上次在蘭桂芳,她的認真,糾正了我,到今天我還記得,我認為Tracy絕對不是一個公私不分的人。」

翠思很受落。

四驅車過了皇崗,上深廣高速,轉入深圳灣畔濱海大道,遙望左邊后海灣,便是香港的流浮山。西部通道也是在那裡。
「咦!」何甘泉問:「我們回去用西部通道豈不是更快嗎?」

「先生,對不起,小姐的車只能在皇崗過關。上次趙總出事如果我能用西部通道可能救回他一命。」





This space is deliberately left blank






趙uncle死後給她的受惠,爸爸死前給姚律師的信,她看了很多遍,她還是在想,應不應該重組董事局。高孚還未告訴她趙樸初死在醫院手術室,不用解剖,沒殮屍報告,甘泉亦告訴她趙樸初是死於自然的,但她總是覺得疑團太多,找高孚更是個多星期也找不到。她默不作聲。

面前的何甘泉,一貫呆呆地望著她。他知道翠思有心事,但不知道如何開解她。

Stanley興致勃勃帶著他們開球,提議大家賭一頓午飯,他和凱倫一組對打甘泉和翠思,即是打fourball。以前在大學戰無不勝的郝饒配今天被男朋友拆散了。他們打的是B、A場。翠思和凱倫習慣和男士一起打藍tee,翠思稍稍熱身一下便發球,球卻右曲飛出去,雖然沒衝下水,翠思的心情顯然很不集中。凱倫和Stanley卻很有默契的連贏翠思甘泉五個洞。到了第六個,這個Par 3過水洞,性格一向勇往直前的翠思今天卻懾慴起來,186碼的距離,連選桿也猶疑不決,在旁的甘泉等人不敢催促她。

球僮抽出一枝5號木桿遞給她,她說不要,突然發脾氣:「誰說我要用木桿的?5號鐵夠了!」球僮不敢插嘴,遞給她5號鐵桿。她再猶疑。忐忑不安的心情,在發球台上通常顯而易見,她勉強發了球,可惜打短了一碼,球下了水。

「不打了!我至回更衣室休息一下,你們繼續吧!」說完便叫球僮拿球袋下車,叫另一輛球車來接她。

Stanley正想趨前安慰她,熟悉翠思性格的凱倫和甘泉馬上擋著他:「由她去吧!休息一下便沒事。」

(轉載自CUP magazine 2010年9月號)

2010年8月13日 星期五

《高爾夫謀殺案》系列之一記憶之謎 – Chapter 8


CHAPTER
EIGHT


三鄉 • 雅居樂新城


「大哥啊!」Wasabe在前往珠海九州港雙體船上對高孚說:「我前世不知欠了你些什麼,如果被『阿頭』知道我們兩人私自越境查案,後果真是『戴高樂』過『戴高樂』啊!唉!一場兄弟,只此一次,以後勿再搞我。」

「喂!Wasabe,你可不可以試試這樣想:我們不是來查案,我們又沒有帶槍,只是來探探一個人,難道這樣也犯法?」

「喂!高爾夫,你說得就輕鬆,我們就是沒有帶槍,亦不知對方是何方神聖,分分鐘人家拿著槍來等候我們也說不定,那是大陸呀,我怕客死異鄉居多!」

「Wasabe,看你當差這麼多年,平日跋扈過人,也文也武,今次你的豹子膽去了哪裡?算了,算了,我真的感激你以身相許,當陪我死,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吧!好兄弟!」高孚笑吟吟地挖苦他。

Wasabe聽後無言以對,低下頭繼續吃他在船上買來的牛腩麵,自言自語地說:「想不到船上的牛腩這樣好吃?」
「最後晚餐多是好吃的!」Wasabe料不到被高孚再挖苦多一次。

※※※※

計程車開到雅居樂新城的入口處,保安趨前從窗外探頭打量他們一下。

「請問去那裡?」

「第六期D座。」

保安守衛讓他們開進去。

「師傅,」Wasabe突然想起一件事,問司機:「你可不可以在車上等我,車費照付。」

「等多久?」

「不知道?大概一粒鐘啦!」

「多付一百元!」

「好的,不要走啊!我返出來才付錢!」

Wasabe以前常到深圳北些較偏僻地區尋歡,知道吩咐司機等候是重要的。

他們在門前下車,那是一幢三層式花園別墅。門前的小花園種了幾棵楊柳樹,花槽上種了一排杜鵑花,旁邊是些海棠、天竺葵和三色堇,一看便知是有專人修葺,令高孚想到翠思在高爾夫球場教了他的那個manicure英文字。

Wasabe一個箭步趨前,推開那鑲上金箭頭向天的矮黑鐵欄,吱一聲打開,他們沿著地下一塊塊橢圓麻石走進去,此際大門自動從內打開,門後掩出一個銀髮篷鬆、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驟眼看來,像是愛因斯坦的一個活版,與高孚和Wasabe之前想像的情景簡直是差天共地,心中的顧慮無然減了一大截。然而,長期的職業訓練告訴他們,人不可貌相,未看見門後的一切之前,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高Sir。」那老人家熱誠地伸出手迎接,顯然他還未搞清楚他們兩人之中誰是高Sir:「請進!」

「你是卓先生?」高孚邊答邊問,邊和卓守業握手。

「是,歡迎你們。這位是…..?」

「哦!我的朋友丘威。」

Wasabe點一點頭,慣性昅看左右環境一下,先跟著卓守業進去, 像為高孚開路。

他們沿著鋪設了白色雲石及畫有扭花圖案的玄關內進,布置得很古典的客飯廳就在眼前,傢私全是歐陸式設計,客廳牆身及天花鋪設了清鏡,更擴大了原本已很闊敞的大廳和樓底的高度。飯廳區放了張五人餐檯,中央位置掛上了一盞黑色吊燈,感覺是既古典又時尚。

最吸引他們視線的是側邊一個小偏廳,擺放著一台古典鋼琴,陽光從绒布窗帘褶縫射進來,襯托出主人家的藝術品味,這一切是不是原裝進口貨?高孚無從稽考,他只想到,一個像歐美貴族式的豪宅,未踏進來前是沒法想像在中山三鄉這個小鎮內找到。

卓守業一拐一拐慢慢走著,明顯看得出他的左腳有點跛蹩,他欣悅地招呼他們在英式古典硬皮沙發坐下,沙發靠背放著幾個金絲刺綢圖案軟墊,墊着坐非常舒服。卓守業亦在對著的扶手皮椅坐下。

卓守業一開口便很坦白介紹自己:「我是上海人,年輕時是搞音樂的,可惜文革時被打成臭老九,幸好只打斷我的腳,沒打斷我的手,現在還能彈鋼琴,後來到了美國,前幾年退了休才回來。」

說到這時,一位女士捧著銀茶盤從走廊出來,在高孚前矮桌上放下了一套茶具,側頭羞澀地窺覷了高孚一下,高孚一看,整個人怔住,她不就是上次在球會踫到和趙樸初一起的女子!




This space is deliberately left blank






「那麼,」Wasabe繼續說:「連在場證人也懷疑郝振熹是被殺死的嗎?」

這時,高孚接下去說:「我看餘下來只有一點,就是要清清楚楚問趙樸初,究竟有些什麼事我們不知道?還有,卓女士,上次我和Tracy在球會遇見你和趙樸初,你們談過些什麼?」

卓婕答:「說到上次,我真怕Tracy會認得我去過靈堂,幸好她沒有記起。其實上次趙樸初來,只不過是擔心我的近況,問我明年會不會去美國參加Andrew的博士畢業禮?熹哥本來是答應陪我去的。」

「Andrew就是你們的兒子。」

「對,他跟我姓,卓文思。Andrew沒有回來爸爸的喪禮,他只顧在美國日以繼夜做研究。樸初問要不要他陪我去探探他,我怕去到阻礙了他,還是待年中他畢業時才去。」卓婕淡淡地說。

「Andrew 是研究什麼的?」高孚好奇地問,子承父業是中國人心態,他想知道郝振熹有沒有這打算,如果有,Andrew應該是念商學院的,怎會去做研究。

「我也不太清楚,聽他說過是和人腦有關的吧。」卓婕答。

「好了!那麼我們馬上回香港找趙樸初面對面問個清楚吧!」高孚有了結論。

「你們會不會把我們的事告訴Tracy?」卓婕很在意地再問。

高孚眉頭戚了起來:「卓女士,其實這是個兩難的問題。一方面妳要我查郝振熹的死因,而Tracy也叫我做同一件事;另一方面,妳又不想Tracy知道妳的存在,要我瞞著她,是嗎?」

Wasabe在旁不知趣地插嘴說:「即是要你當作兩個互不相識的人,委託你辦理同一件案件,你接不接?」

卓婕卻會錯意:「高Sir,原來你是私家偵探,你要多少錢?你盡管開口啦!只要熹哥沉冤得雪,我多多錢也付!」

「不!不!」高孚馬上打住,一邊在怪Wasabe亂說話:「我是香港警務人員,不是私家偵探。」

卓婕馬上轉向Wasabe,握著他的心臂:「那丘Sir你呢?你是不是私家偵探?我付錢你查 ……」

Wasabe知道自己說錯話,馬上拒絕:「「不!不!我也不是私家偵探。」不知何解,心中想如果日後退了休,真的開間私家偵探社接到這job便發達了。

高孚接下去:「卓女士,這樣吧,我先找趙樸初問問,再決定告不告訴Tracy。」

卓婕嘆了一口氣:「唉!趙樸初替我們保守了這個祕密已二十幾年了,我真的很感謝他。事到如今,人也死了,我真的不想他太太和女兒知道我的存在,破壞熹哥的形象。」

「好了吧!」高孚順口答了她。

高孚的手機突然震起來,他望了一望來電顯示,正是翠思從香港打來,高孚在猶豫接不接,Wasabe這時施施然把雪茄拿起重燃,望著卓婕,說:
「卓女士,要我們查案不是不可以,先待我們退了休吧!」說完便坐起來,還拿著還未抽完的雪茄便準備走。高孚始終沒接翠思的電話,隨即跟著向卓家告辭。

虧那計程車司機還在外邊等,他們跳上去,踏上回程。

「先生,」司機說:「你可不可不要在我車內抽那種嗅死的東西。」

Wasabe看看手上那剩下一吋的雪茄,隨手拋了出窗外,補了句:「這卓守業真懂享受,這雪茄不錯。」

此際,高孚的手機再震起來,翠思再打來,他按一按:「喂!」

「什麼!」高孚聽翠思在電話中說了五秒後大吃一驚:「怎會這樣的?現在妳在那裡?」

電話突然斷了線。

「什麼事?」Wasabe在旁問。

高孚一邊匆忙地再撥電話給翠思,一邊答他:「趙樸初又是打高爾夫球時發生意外,正被送院途中。」
「誰打來的?在那裡?」Wasabe追問。

「Tracy打來的,但沒說清楚便斷了線。現在電話又不通。」

※※※※

回程船上,高孚一直打電話給翠思,電話一直不通,高孚擔心起來,Wasabe從未看過高孚這副極度焦急的樣子。
雙體船進了香港水域,電話終於響起。高孚一按便說:

「妳沒事嗎?」

北區醫院
高孚和Wasabe趕到北區醫院,和翠思會合。趙樸初已死了!送了入殮房。

「高孚,」翠思抓著高孚的手臂,已忍不住眼淚:「怎會是這樣的?怎會是這樣的?雖然趙uncle不是在粉嶺出事,但他在深圳沙河打球時又是心臟病發死的,會是這麼巧合嗎?會不會和我爸爸有關?」

這是Wasabe第一次見到翠思,高孚也忘了介紹給他認識,只見高孚和翠思的關係愈來愈像情侶,他站在旁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高孚還是按著,沒有向翠思說去見過卓守業。經過一天的舟車勞動,發生了這麼多事,知道翠思爸爸生前的關係,現在連他的生意拍擋也死了,他的思維確實有點紊亂,他需要一點時間思考。

「Tracy,冷靜一點。」高孚在旁輕輕地說:「是劉聯送你來的嗎?叫他送你回家先休息一下,我返回警署看看有沒有些什麼資料。是了,趙樸初的家人呢?」

「他們全在美國,剛才來的只有他公司的總經理一個人。」

事情發展得實在太了,高孚回到警署,一個人呆在辦公桌後,Wasabe走進來,對他說:「我打探過了,中午時趙樸初在深圳沙河高爾夫球會打球時心臟病發,當時他還有知覺,他的司機馬上送他過關直奔北區醫院,不久便死了。」

「那當值醫生怎樣說?」

「其實醫院也沒有報警,聽說病人送了到急症室,馬上要做手術,病人在手術室死去的。他們沒開file,無權去查。」Wasabe答。

翠思打電話進來,高孚聽出她還在嗚咽:「高爾夫,你查到了什麼?」

「趙樸初應該在手術室死去的。其他的還不知道。」

「我找了何醫生來我家陪我。」翠思說:「今次趙uncle 死他不在,何醫生也想知道他是怎樣死的。他問你們知不知道那當值醫生的名字?」

「不知道。」

(轉載自CUP magazine 2010年8月號)

2010年7月4日 星期日

《高爾夫謀殺案》系列之一記憶之謎 – Chapter 7



CHAPTER
SEVEN

三鄉 • 中山溫泉高爾夫


車子到了三鄉鎮,經過KFC、平安客運站、三鄉車站,不消三分鐘便看見了中山溫泉的牌坊地標。車子左轉入中山溫泉旅遊區,再沿著小路上山,兩旁種滿姹紫嫣紅的杜鵑花,左邊俯瞰到的是Palmer場第十八洞。每天到這時分,附近的屠場總是傳來陣陣豬殺聲,夾雜在林中嗚噢嗚噢的烏鴉在叫,是這標準三桿洞的特色。高孚第一次來,被這美景迷住,是聽不到的。

「真漂亮!」高孚不禁說。

「對啊!每次我望到這個洞,我馬上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這就是高爾夫球場的魔力。」

「我也有這種感覺哩!多謝師傅。」高孚心情不其然也輕快起來。

車到了會所門口,保留著古色古香的中國建築傳統,是這個中國第一所成立的球會的標誌。司機和服務員替他們卸下行李。

「郝小姐,」接待員在門口歡迎﹕「很久沒見啊!來打球呀!」

球會的服務員的禮貌很好,但說的話有時不經大腦,來這所球會不是打球是為了什麼?但今次他們倆人的目的有點不同,高孚來是因為翠思答應帶他第一次落場打高爾夫球,翠思的目的是想高孚陪她來三鄉一起找卓守業。

翠思走到登記台拿取會員消費簿。

她不知道爸爸生前用公司的名義買了幾多個球會籍,只知道給了她四張會員卡,中山溫泉球會是其中一張,但她從來沒拿過出來,每次都是和爸爸來,自己來今次才是第一次。

「小姐,請問妳的會員號碼是 ……?」登記台的服務員像是新來的問。翠思才想起,從來都是爸爸替她辦手續,哪會記得會員號碼,一時不知所措。

在旁的大堂經理看見馬上走過來,對前台服務員說:「可以了,和剛才趙總的一樣,他們是同一公司會籍的。」然後轉身向翠思說:「要不要拿別墅鎖匙?應該打掃好了,趙總剛拿了鎖匙。」

「趙Uncle?」翠思一時聽不明白。趙樸初也來了?

二十多年前,郝振熹和趙樸初創業時被霍老游說,用公司名義買下這會籍,當時聽說是包含了一所別墅,就在網球場後面,非常隱蔽。那別墅很大,一共有兩層四間房,以前爸爸和她來打球通常是住在二樓,趙樸初住樓下。

為什麼趙樸初也來了?翠思大惑。

「不用了,」翠思答服務員:「我今次不過夜。」今次她怕和趙樸初住在一起,說完拿了消費簿便帶高孚拾級上餐廳。

一抬頭便見到趙樸初就坐正餐廳大堂,旁邊是一中年少婦,一身很普通的服式,直覺上不像來打高爾夫的。趙樸初看到翠思進來,一時間有點錯愕,怔了一怔,但很快便自然起來:

「Tracy,這麼巧,來打球嗎?」又是球會內的標準問候語。

「趙Uncle,」翠思很大方地答:「是的,帶高Sir來學球!對了,高Sir你認識的啊!在上水警署見過的那位。」

高孚冷不提防翠思這樣介紹自己,不得不唯唯諾諾反應:
「對,來跟Tracy學球,」然後一邊伸出手和趙樸初握了一握,一邊問:「阻不阻你們?」

在旁的少婦像很恐慌的馬上站起來:「不阻不阻,你們慢慢談,我先走了。」

「高Sir,請坐。」趙樸初很客氣地招呼高孚和翠思坐下。

「吃過午飯沒有?」趙樸初問:「這裡的乳鴿最有名。」

「對對!」翠思搶答:「我很久沒來吃了。」翠思以前跟爸爸來,一定每人點一隻,還要補上一句:開邊上。
點了菜後,三人繼續寒喧,心中邊互相疑惑大家,卻邊故裝沒事。始終,翠思未幾已忍不住耐性子,直接問趙樸初:「趙Uncle,你不是習慣周末日才來打球的?今天興致這麼高?」其實翠思心中想問的是:剛才那少婦是誰?

「對!」趙樸初答:「以前是。唉!自從你爸爸過身後,其實我對打球的興趣也沒有了,今次來也不是為打球,只是要見見一位朋友。」趙樸初邊說邊望著高孚,仍掩不住此際踫到翠思和高孚的錯愕。而翠思馬上接下問:「是不是和我爸爸有關的?是不是剛才那女士?」

「唉!我應該怎樣說呢?」趙樸初半默認,再望著高孚,欲言又止。

高孚亦意會到他是外人的身份,識趣地說:「我想失陪一下,到露台看看周圍環境。」

翠思插入打斷他:「高孚,不必了。」然後很認真的對趙樸初說:「趙Uncle,你是看著我長大的,我不想瞞你,高Sir和我都懷疑我爸爸的死不是意外,是我要求他來查案的,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卓守業的人?」

翠思一連串的坦白,令趙樸初怔忡良久。

「Tracy,你究竟知道些什麼?」趙樸初很焦急的問。

「其實我知道得很少,可以說一點也不知道。只知道爸爸死前和劉聯說過萬一他被人暗殺,一定要找卓守業這個人。到底卓守業是誰?你知嗎?」翠思更焦急的問。

「Tracy,你爸爸是死在我面前,何醫生替他急救無效,雖然劉聯後來也對我說過這些,亦提過卓守業的名字,但我真的不能相信你爸爸是被人暗殺的,你們打算怎樣?」

「我們還未知,但我們一定先要找到卓守業。」

「我能怎樣幫到你們?」

「以你在球會多年認識這麼多人,可不可以問問他們有沒有一個卓守業的會員?」高孚在旁問的第一句話。

「這當然可以,如果找到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多謝趙Uncle。」

「是了,」趙樸初問高孚:「你們警署會怎樣跟進?」

「趙Uncle,不要介意我這樣跟Tracy稱呼你,實不相瞞,郝振熹這case在警署已經closed了,我只是以私人身份陪Tracy來這裡的,不是什麼查案。說真,我也不相信郝振熹是被人暗殺的。我來只是跟翠思學打球而已。」翠思雖然不同意高孚的說法,但仍覺得他答得很大方得體。

「啊!是的,這位皇帝女自小便有自己的主張,陪陪她罷,還有,她的高爾夫球很不錯,查案不忘跟她學學球啊!再見。」
這是繼CS 霍之後第二個人對高孚說翠思是個好教練。

※※※※

趙樸初離開後,翠思問:「怎樣找卓守業呢?」

「小姐,我答應跟妳來是因為妳答應帶我第一次落場打高爾夫球啊!這是中山,不是香港上水,尋人不是我的工作啊!」
「好的好的,」翠思轉個頭來:「好!現在便和你去熱身!」

翠思帶高孚走到儲球袋室,提了自己的球袋,問服務員:「我爸爸的球袋還在嗎?」

「在!」那裡的服務員熟練地找出郝振熹的球袋。

「我不替你租球桿了,你不介意用我爸爸以前的吧!」

在球場上,高孚習慣聽翠思的吩咐。他們乘車到山上的練習場去。那裡是個真草練習場,翠思異常認真說:「今天下午我會教你一些基本的短打技術,pitching 和 chipping,然後練習putting。這些都是高爾夫球最最重要的skillset,我重複,這是最最重要的,這是你踏進高爾夫球的門檻,如果你不認真,學得不好,明天我不帶你下場!知道嗎?」

「Yes, Mad’m!」高孚答:「但今晚我們住哪裡?」

「本小姐自有安排,馬上熱身。」

服務員已送來幾籃練習球。

※※※※

練完球已是黄昏時分,他們在雅居樂酒店門前下了車,高孚舉頭四周望了一望。行李生很有禮貌替他們拿下行李,拉開大門。高孚怎也料不到一個小小的三鄉市鎮竟然豎立了這樣的一間五星級大酒店,大堂的裝潢與大城市的高級酒店不惶多讓。他們走到前台問有沒有房間。

「先生,對不起,今天房間很緊張,只剩下一間總統套房。」

高孚轉望翠思一下,她點頭,心想反正來這裡是她的主意,自己在三鄉人生路不熟,便拿出回鄉證和信用卡準備登記。

「用我這張信用卡吧!」翠思在旁遞了一張黑卡給服務員,望著高孚說:「反正是我爸爸公司的,我們來查案用他的錢才合理。」

雅居樂酒店一共有三間總統套房,他們入住的一間最豪華,打了折扣後卻才六百多元。所謂總統套房,當然不能和一般元首級入住的總統套房的設備比較,大廳、飯廳、大床、大沙發、大浴池是有的,而且還有兩間獨立房間,面積很大。

高孚故意先讓翠思選房間,但她沒選,只是把隨身的背囊拋往大廳沙發上,一屁股坐下來。高孚慣性地去泡茶,覺得肚子有點餓,便問翠思今夜去哪裡吃飯。

「大探長,room service又如何?」

「好。」高孚在房間找來餐飲菜單,一邊選看一邊問:「海南雞飯喜不喜歡?」

「好哇!」翠思答。

高孚打電話點了菜後突然想起第一次到粉嶺吃的揚州炒飯,看看自己穿著翠思送給他的高爾夫球褲,隨口說:「大小姐,我還未付這條褲的錢給你呢?」

「我不是說送給你的嗎?你不喜歡便馬上替我脱下來。」翠思掩笑的說。

「脱了褲對打球是不是有幫助的?」高孚咯咯笑著問。

「凡事總要心定,脱不脱褲也是一樣,你還記得剛才我教你的chipping嗎?」

高孚站在寬敞的大廳中,做了一個準備短打的姿態。翠思從沙發起來,走到他面前說:「記著重心放在左腳。」高孚馬上把重心移到左腳,可惜他的腰也轉歪了。翠思迫不得親手移正高孚的腰,就在這一瞬間,翠思的小腿像被雷擊了一下,抽起筋來,失去重心,全身栽到高孚懷裡。孔武有力的高孚,一手把她抱到沙發去,替她按摩。高孚是學過急救的,這點點運動創傷冶療怎難到他。他很細心的定了位置,一下一下為翠思的小腿推拿,翠思很快便没痛了。

他們在飯廳吃過海南雞飯。

「大探長,你的推拿功夫是誰教你的?」翠思問。

「沒有什麼功夫不功夫,普通常識而已。」高孚隨口答。

「那麽你也懂按摩嗎?」

「怎樣的按摩?泰式的我不懂。但我以前踢足球,運動肌肉按摩我懂的,我們隊友之間經常做。」

「你替我做好嗎?」

「妳是我的高球師傅,我替師傅按摩可以說是有償的啊!」

「你令我舒服我會打賞你的,哈哈!」翠思咯咯地笑。

「你當我是深圳的鴨子?」

「不,是個正在學打高爾夫球的香港大探長。」

「算妳懂說真話!在哪裡按?」

「當然在床上啦!」翠思答得很自然,更再問:「要不脫衣服?」

「隨便妳。」高孚答得一點齷齪也沒有。

翠思進了浴室,出來的時候只披了一件浴袍,便俯卧在床上。

高孚從她的背部慢慢按下去……

沒胸圍的感覺本來只有女性才領畧到,此刻,高孚摸不到胸圍的感覺是奇異的。他的心開始怦怦亂動,一股不知什麼的觸着高孚的腦袋,面前目餳吻澀的翠思在嬌吟,側起頭來,秀目半啓,傻傻愣愣地望他。





This space is deliberately left blank






一宿無話,清晨的小鎮顯得格外靜謐冷寂,在總統套房床上,高孚用額拱一拱她的額:「大小姐,早晨!room service想吃什麽?」



星月角(二)

「高爾夫,放假去了哪裡?」Wasabe在星月角一見到高孚走進來便問。

「喂!Wasabe,你們叫了我高爾夫這麼多年,我現在真的正式打高爾夫了!」高孚心中還是享受著前兩天的高球假期。
「怪不得曬得這樣黑呢!一家人去?」

「不!」

「和誰?」

「和師傅。」

「哦!」師傅這字眼有著性別暗示,師傅通常就是指男性,Wasabe便沒追問下去。

但對著這多年老友,高孚不想瞞他,況且,他對郝振熹的死,疑團在心中一直徘徊不前,Wasabe一直是他的得力助手,他也想聽聽他的意見。

「其實有件事,我最近和你提過一下 ,但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

Wasabe的耳朵馬上像獵犬豎起來,嗅覺也靈敏得連鄰座在吃什麼小食也逃不過他的鼻孔。

「得啦得啦,講啦!」Wasabe比高孚更焦急。

「是這樣的 ……」高孚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點出來,當然他故意沒有提到和翠思之間的私人情節。還未說完,Wasabe已打斷了他:
「讓我替你分析,第一,這事情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第二,你知不知道這樣搞下去一定會對你的『快勞』有影響,你快退休了,你還要靠那份退休金養家活兒啊!高爾夫,我的大哥啊!你懂嗎?清醒點,可以嗎?你是不是給哪個什麼Tracy小姐落了降頭呀?」

Wasabe的反應完全出乎高孚意料之外,但又像一言驚醒夢中人,真的,是翠思的魔力,抑是高爾夫球的魔力,令他沉迷?

高孚要找個理由替自己辯護:「算我沒說過吧,當我是找她學打高爾夫球好了!」
Wasabe望著他,不吭一聲。

「其實打高爾夫球真的很好玩,會上癮的,況且我的確是有點天份呢!」高孚再補多一句。

「高爾夫,你不要瞎扯開話題,不要怪我做『細』的勸你,你不要被女人迷呀!」

這再挑起高孚那一夜纏綿,到此刻他也不敢相信這樣的事也可以發生在他身上。

「喂!Wasabe,你不要有口說人沒口說自己!」高孚的語調開始反擊:「以前你不又是迷上了大陸哪女人?那次不是我救你,你今天還可以在警隊!」高孚愈為自己辯護,愈是默認了對翠思的感覺。

審慣犯人的Wasabe一聽便聽得出來:「唉!高爾夫,雖然上次你救了我,但今次我真的不知怎救你了。你要自掘墳墓誰也擋不了你!」

「哪你究竟幫不幫我?」

「怎幫?」

「不要對任何人說便算是幫了我。」高孚晦氣地答。

「唉!」Wasabe再嘆了一口氣,他見再說下去也沒用,自灌一杯酒:「今餐我請喝酒。」說完便埋單,剩下高孚一個人在喝悶酒。

高孚思前想後,覺得Wasabe的話很有道理,但內心驅不散那種像欠了翠思的感覺,思潮被酒精慫恿著,他為自己下了決定,找到卓守業這個人再說。

但怎找?

三鄉 • 雅居樂

「高探長 …..」

高孚在警署接了這電話:「我是,請問那位?」

「我叫卓守業。」

高孚聽到這三個字,像被電擊,馬上坐直起來。那種「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覺,令他的腎上腺分泌倏然提高數倍,他按住怔忡的心情故作鬆容地答:「卓先生,有什麼事可以幫到你?」

「你不是找我的嗎?」對方反問。

「對!我是以私人身份找你,但這裡是警署,不方便說私人的事情,你在那裡?」






This space is deliberately left blank





高孚放下話筒,呆坐著好一會,心中盤桓良久。卓守業主動找他,邏輯上一定和趙樸初有關,但趙樸初和卓守業之間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上次趙樸初沒說認識卓守業呢?是不是趙樸初故意不讓翠思知道?他心中即時下了兩個決定,一是為安全起見,一定要找Wasabe陪他去;二是不告訴翠思,他怕翠思的衝動性格會誤事。

高孚一整天什麼事也提不起勁做,他還要努力說服Wasabe陪他去。今天請明天假本來是不合規矩的,但卓守業的出現是整件事的關鍵,他不能放過這機會。

(轉載自CUP magazine 2010年7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