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2日 星期日

《高爾夫謀殺案》之三:高球魅影/Chapter 4

轉載自《CUP Magazine》2013年6月號



養鬼仔
Fannie像中了邪一樣不停掘下去。
Don’t!」范暐仁喝止:「StopFannieStop!」
旁邊的Butt太和華茜也插嘴阻止她。倒是思洛在旁一言不發靜觀這小女孩真的像中降頭的異常行為。
Fannie甚麼也聽不進耳,動作更變本加厲,上下上下的舉起沙桿,像農夫耕田一下一下的鋤下去。范暐仁正想走落沙坑阻止她,突然看見一個藏在沙堆中的小瓶子露出來,Fannie毫不猶疑地檢起來。
「爸爸,」她很是滿足地遞那小瓶子給暐仁看,「找到了!就是它叫我找的!」
這小瓶子像用來裝藥丸,如姆指大小的玻璃圓筒,明顯有一層金箔包圍了大半個垂直圓柱,頂上鑲有一些金飾物,被零散碎細沙蓋了一點,猜不到是甚麼圖案。從透明的圓柱看進去,裡面是一條枯黑色起了皺的乾布,混着一些灰燼。
范暐仁遞給思洛看。一看之下,思洛已知道那是甚麼。
「阿Butt foster ghost!」
What?」Butt太不禁用雙手掩着口,用泰語重複一次:「摩痞?」
「對,阿Butt不是被人落降頭,是養鬼仔出事!」思洛肯定地作結論,用很嚴肅的語氣對Butt太說:「你是泰國人,你一定知道怎樣處理這嬰孩的骨灰的!」說完便從范暐仁手中把玻璃瓶拿給Butt太。Butt太敢接,「請先放在枱上,我馬上找人來請它走!」
「不要傷心,阿Butt死了我們也很難過。」思洛轉了口鋒,很誠懇地說:「但養鬼仔這種事太危險了,出了錯會死的!我相信阿Butt是有他的目的,但意外發生了誰也控制不到。」
這位泰國Butt太邊聽邊點頭,「對對!」像找到阿Butt的死因,不用等醫院的驗屍結果。
范暐仁到此刻也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思洛從他迷罔的眼神也察覺得出,但暫時不想告訴他。
一名腦神經科學家相信「落降頭」和「養鬼仔」是難以令人置信的。不要忘記,真正的科學精神是falsifiability,一齊可證偽的事物或現像思洛不會倉卒否定。而且,他未圓的夢,將來如果成功,表面看來與邪術一定程度上可能很相似!
一臉疑團的范暐仁,拖着小女兒到衛生間洗手去。剛才的一幕,他不會忘記,但以他在東南亞各地打球多年,每地不同風土人情他雖見過不少,已懂禮貌上不用太執着,反正別人的解釋往往不盡不實,自己又不是打算寫遊記,又不是人類學家,知多知少也沒所謂,但這次不同,他不知道甚麼是foster ghost,但在眾目睽睽下,在沙坑找出那小瓶不是別人,是自己的女兒!范暐仁來的時候以為被人落了降頭,現在變成foster ghost,已經超出他的理解能力了。
他從洗手間出來時,思洛和華茜已準備走了。
Sherlock,」他跟在後邊不忘問:「你一定會把剛才發生了的事向我解釋的,是嗎?」
「這當然啦!」思洛答得他很輕鬆,「待我先問問Fannie打沙坑的感覺怎樣。」

Siam Country Club
這座落離芭提雅旅游區只二十分鐘車程的暹羅鄉村俱樂部,是泰國一望族Phornprapha擁有,已有逾四十年歷史,昔日乃是達官貴人指定社交場所,今天也是泰國王室人員打球必到之地。一九七二年開業時只有八個洞,二OO六年由一在美國唸石油工程的長孫兒回來後接手重建,花了七百萬美元,現已擁有兩個共三十六洞球場。原有的叫芭提雅舊場(Pattaya Old Course),新的叫芭提雅種植場(Pattaya Plantation Course),為了紀念以前當地著名的甘蔗、菠籮和木薯種植。2007年重開時已舉辦了本田LPGA精英賽,確實是一座令會員和貴賓享受到真正高爾夫樂趣的球會。每年的LGPA比賽也選用舊場。
今天華天翔出院,已急不及待趕去。女兒當然下令不許他打球,他答應只是坐在球車上當觀察員,觀摩一下這名南非職業球手的球技。范暐仁沒告訴他患了「不懂打球」症候,他佯作受傷患未愈,醫生下令他暫時不能打球。倒是思洛和華茜很有興趣試試這球場,鼓勵他同行,陪陪另一名不打球的觀察員,其實思洛是有心觀察他接觸到球場時的心理反應。
華天翔嗅到草香,已亢奮不已。相反地,范暐仁放眼望向遠邊芭堤雅市的光影,再看看面前的球道,內心很唏噓。
思洛和華茜打到第八洞182碼的標準三桿洞。范暐仁向華天翔憶述:
「上次我在這裡打了一桿進洞!」
「真的!」
「真的。」他沒覆述把獎品賣了給剛死了朋友的故事。
「看看我能不能在此歷史重演?」站在發球台上的思洛佻皮地說。
一桿進洞的機會是多少?
據保險公司的精算師估計,職業球員一桿進洞的機會是二千五百份之一,而業餘球員是一萬二千五百份之一!思洛不是職業球員,一萬二千五百份之一的運氣他當天沒有。
倒是他心中盤算着的,依然是他那個未圓的夢。
他的夢,說出來也可以說是人類的夢想,就是他希望複製人腦!

※※※※

到了下九洞,華天翔要求和女兒坐同一球車。
「聽說你的男朋友是腦神經科學家,有點名氣,對嗎?」華茜爸爸華天翔吸了口氣,靜待女兒反應。
「我上次在紐約陪你去看棒球時不是和說過的嗎?還問?」
「上次歸上次,上次我以為你說說而已,」華天翔話氣帶點責備,「都不知道你們搞甚麼鬼,突然搬了去香港也不告訴我。」
「爸爸,」華茜答:「唉!我已三十多歲,你還當我是小孩子。」
「你是我的獨女,我當然關心你!」華天翔語重深長地說:「唉!我也承認你也關心我,但你不用擔心,你媽媽去世後我也活得很好,不過……
「不過甚麼,」華茜接下去,「爸爸,你年紀不輕了,你要保重身體為上啊!一連做兩次通波仔,你以為自己是超人?」
「做通球手術算是甚麼?」華天翔不服氣,「不過我最擔心的是最近收到一名老朋友的電郵……
華茜未聽他說完便下車開球。
當她回來時,華天翔才有機會繼續說:
「他中了風,現在要坐輪椅,我們年青時答應過大家,一起打高爾夫球打到死,看來他雖然未死,但也不能一起打球了。」
「那有甚麼好擔心?」
「他令我想起我也會有死的一天!」
華茜不禁狂笑起來。
「爸爸,你的腦袋沒事嗎?我來打球你對我說這些事!你還嫌我今天打柏忌不夠多?再來煩我!」
「我的腦袋當然沒事!」華天翔沒理會女兒埋怨他,擺出一副老父的神氣,「打完球之後,我會告訴你一個袐密。」
在華茜心目中,爸爸是一個從沒袐密的人。
「我先送妳一頂高爾夫球帽,是我那友人設計的。」華天翔從背裏裡拿出一頂紫紅色的帽,「試試帶上它,一定會帶給你好運!」
華茜看到自己最心愛的顏色,知道老父還一直記着她的色好,心中一陣暖意,這種關心和親情,是父女之間長久以來建立出來的依戀,不光是DNA可以解釋到。以華茜對父親一向口硬心軟的性格,她不會說出口,反而往往裝作若無其事,把話題扯開。
「爸爸,你忘記從第一天你教我打球時說過,高爾夫球是沒有運氣的嗎?你甚麼時候開始學會迷信?」
「我怎會是迷信呢?我唸的是科學,如果不是當年為了賺錢養妳要轉做銀行,今天你的腦神經科學家男朋友可能被我比下去呢!」
華茜不屑地瞟他一眼,卻欣然地戴起這頂普通不過的高爾夫球帽,還多補一句:「這麼硬,又重!怕我被球打中頭?」
華天翔沒答嘴,只在會心微笑。

※※※※

他們四人打完球回到會所,坐在露台的長廊午膳。這球會的泰國菜式不多,主要是西式為主,混合一些日式壽司。他們分別點了三文治、海南雞飯、壽司和泰式咖哩米線。
「說起來真的有點奇怪,我後九洞推桿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華茜一坐下來,拿起計分卡和手機,計算了一回便說:「才推了十二桿,1.33!比職業球手更好!」說完還遞給范暐仁看。
「對!」思洛附和,「我從未看過她這樣厲害,而且那些果嶺是出名快的。」
12.4,這速度stimpmeter我是知道的。」范暐仁很專業,也很不在乎地像自說自話。到底,對一個失去打球技能的人來說是一種極大刺激,他沒阻止華茜說下去已是他最大的容忍。
「我不是對你說過這頂帽會給你帶來好運嗎?」華天翔邊說邊把一團壽司放進口。
「爸爸,」華茜斜眼望向他,「別再來這套,好嗎?」
「好的,」華天翔忍不住內心的喜悅,「咦!我們點的啤酒還未來!待我喝口酒後有一世紀大發明向大家公佈!」他還怕在旁一直鬱鬱不樂的范暐仁聽不明,再用英語多說一遍,然後揚聲叫服務員馬上送酒來。
「你剛做了兩次通波仔還想飲酒!」華茜喝止。
「嗅嗅酒香總可以嗎?」
兩瓶Singha啤酒放在面前,倒出四大杯。華天翔嗅一嗅便很滿意,然後站起來,拿起剛才送給華茜的帽子,擺出一副勝利的表情,用英語說:
「它不是一頂普通的高爾夫球帽,這是我朋友投資腦神經實驗室的開發成果,這帽子的後枕位內壁內壁鑲藏有三千多萬組納米電極體,有接收和放射功能……
思洛單是聽到開頭這兩句,已差點把手上的啤酒杯跌下。
在他腦海中浮現出,四年前在華盛頓的研究實驗室內,見過這帽子的雛型,當時只是一個鐵铁框,用來蓋在前額,一條電線連接一長方形膠布,膠布內藏有一百個電子感應器,用來貼在頭骨的後枕葉的位置上,收取視覺神經V1V2的腦細胞訊號。這些感應器,現在已用納米技術取代,而那片膠布,已藏身在這帽子後。
思洛不敢相信那實驗才開始了四年,已發展成一頂帽子形狀的「三維視覺提升器」,更未等華天翔發表下去便搶白:「這東西叫3D Enhancing Visualizer,對嗎?
華天翔冷不提防思洛爆出這名詞,神色詑異到極點。
「你怎麼知道的?」
「在實驗室見過其開後雛型而已,不好意思,請繼說。
 「戴上這3EV後,我們一般用肉眼接受到平面視覺訊號,即是三維空間中我們視線接觸到最前的映射,亦即是說,視覺把三維立體空間平面化,我們如要分辨物體的深度,非要用兩隻眼一起來看,腦袋經過運算才可盡量還原物體的三維形狀。亦可以說,在現實中,我們雙眼看3D物體,很多時是靠估出來的。
「爸爸,」華茜不耐煩,「我中學時已讀過啦!」
「這是基本,」華天翔頓一頓,順勢扯到高爾夫球的物理去:「但很多時我們看到平面的物件,雖然知道是立體的一部份,但用兩隻眼同時看是窺不到全豹,讓我舉一個現成的例子,就是果嶺,在電視螢幕中看,每個果嶺都是平的但我們知道大多數果嶺都有break 位,而且每個不同球員非要圍著旗桿360度走一圈,才能把地勢高低測度出一個大概,但單靠肉眼看是不準確的,因為我們只是在每一位置是用兩眼看,而不能一個人同時站在不同位置同時用眼來看!我的3EV就是讓球員繞一圈看完之後,電腦替他重整每一影像,令他在視覺中「幻想」整塊果嶺表面,是一個怎樣形狀的landscape!」
「這些運算已做到了嗎?」思洛追問。
「基本上已做到了二點五維,即是盡量貼地看;真正的三維,是從地面升高至天空腑瞰來運算,像 Google Earth!但這功能還差一點才能做到。」華天翔答。
「那剛才華茜戴的帽子,就是替她運算果嶺的break 位?」
「對!現在做到的是旗邊方圓三公尺左右的所有斜度。」
「你的電腦放在哪裡?
華天翔從褲袋拿出一個像遙控器的黑盒子,「就在這裡,所以每次她走上果嶺看線時,我都在旁用無線接收和處理她的視覺譏號。」
 「你怎告知她結果?
 「我再用這黑盒射向她!」
華茜抗議。
「你說我看到的球嶺不是我真的看到的!」
「對!但妳不會感覺到。
華茜回憶剛才下九洞推球時,真的每次環繞洞口走多幾次,連很細微的斜位她心中都可像看得一清二楚。有三個洞她懶惰,沒多走幾步結果看錯線。
華茜還是半信半疑。「爸爸,你是故意用我做實驗的吧!」
「誰有空呢?」華天翔帶點不滿的語氣答:「要不是我用這帽來打球時暈倒,我才不用你來試啊!」
「會不會是這帽子的副作用?」思洛插口。「當然不是啦! 第二次暈倒我沒有戴這頂帽。」
「所以你便要我繼續做你白老鼠。
 「我不是這様的意思,」华天翔有氣沒氣地說:「難道你們對這偉大發明一點也不興奮的嗎?」
「華uncle ,不要怪我問你,投資這計劃是你的好朋友嗎?」思洛很嚴肅地問。
「是的!」
「叫甚麽名子?」
「加利基蘭。」
「啊!是那個在直布羅陀控制全球網上賭博的黑社會首領嗎?」
「你怎知?」華天翔大吃一驚。
(下期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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