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14日 星期日

《高爾夫謀殺案》之三:高球魅影/Chapter 2

轉載自《CUP Magazine》2013年4月號

網上羣組
這羣組果然有五十多人參於,來自世界各地,但沒有中國,可能因為這網站進不去。他們分別也是匯報同一症狀 —— 突然不懂打高爾夫球!有些自稱是職業球手,有些不是,但差不多全部都有超過十年球齡,每人有一個「突發失憶」故事。
范暐仁邊看邊 說:「我正是其中一名受害者,讓我馬上加入!」
華茜把身旁的平板電腦遞給他,思洛自己繼續用書房電腦一個一個故事看下去。華茜倚着思洛身旁,吃驚地全神注視熒幕一頁一頁翻出來的自白。太神奇了!怎麼會有一個這樣的現像?他們沒發一言。
其中一名業餘高爾夫球員是醫生。他說以自己的專業知識也解釋不到,他尋遍差不多所有有關運動記憶醫家文獻也沒先例,問過這方面的專家也亳無頭緒。
        「突然不懂打高爾夫球」,這是不是個病症?很難說!對本來不懂打高爾夫球的人來說,只是小事一樁,不值一桀;或是學會踏單車後一天突然忘記了,是的,有點奇怪,但始終不是件大不了的事;對職業球員來說當然是生計攸關,對一般人而言,既無危害健康生命,也無損公眾利益,新聞價值只屬奇聞一類而已。
        范暐仁一口氣把他的故事放上網,心情輕快得多。畢竟,世上有五十多人在網上和他分享這奇異體驗,他不再孤立無援。
面前的田思洛,一臉茫然的望着他,久久才很勉強開口說:
「你的神經線反應圖也很正常,一定是記憶出了問題。」
「出了甚麼問題?」
「人類到現在也弄不清楚我們的記憶系統怎運作,在哪裡?只知道在腦皮層某地方,可能有些延續到別處還未發現出來。記憶出了問題,更是問題中的問題!我真的沒法理解。」
「那怎辦?」范暐仁雖然心情平靜了一點,但內心的難題依然極度困擾他。思洛是腦神經學專家,剛才還說回來香港找他是絕對正確的選擇,這刻他卻拋出一句沒法理解,暐仁失望之情,溢躍臉上。
「我需要一些時間想想。」思洛托一托眼鏡框,淡淡地答。
        「那你要讓我白住在這裡,直至你想到為止吧!」范暐仁無賴地回應。

Lux香梘
思洛第一次遇見范暐仁,是在粉嶺球會餐廳內。他當時目賭范暐仁被南亞裔少女掌摑,倖倖然跟了一名英國老紳士離去。事不關己,思洛不以為意。思洛打完球,用完午膳後才到更衣室梳洗。這英國傳統球會,供客人沐浴的香梘,一直堅持使用上世紀美國和英國男女最喜愛的Lux牌,這也是思洛的最愛。
Lux廣告一貫用的是明星效應,其實背後的科研是功不可沒。香梘散發出來的特別香薰味,混入蒸氣,分子透過鼻孔刺激到藏在鼻樑內嗅球,不同的嗅覺接收組合,生化作用把它們變成腦神經訊號,令人類腦神經嗅覺可以分辨出五至六百萬種不同氣味,和留下記憶 —— 比起兔子的一億種和狗隻的二億種,人類算是非常的原始了。思洛和Lux香梘研發部門當然明白這道理,Lux香梘更懂得怎樣巧妙地配出這種獨特味方,一進鼻便令人在腦海留下無可磨滅的印象。思洛當然不介意Lux用這種腦神經科學不二法門,令全人類皆成其裙下之臣,他也是其中一名,不過是間接一點 —— 他十多年前第一次嗅到Lux香梘的香薰,他誤會以為是初戀女友的膚香,當年他也是她裙下之臣!這小秘密他從沒對華茜說過。
此刻,他拿起Lux香梘在花灑間沐浴,除了這股熟悉不過的梘味傳來到鼻孔外,傳到耳朵裡的竟然是陣陣哭泣聲!他本來不敢肯定,但哭泣已帶有抽搐,他關上花灑,聲音的確是從左格傳來。
Are you OK there? 」思洛大聲向隔壁問。
沒人答。
思洛忍不住走出來,看看鄰格。半掩浴簾後,他看到一名全裸白人,屈縮蹲在地上飲泣,花灑水稀里刷拉不停淋在他頭上和臉脥。思洛定一定神,兩個赤條條男人在沐浴間,一個腑身在哭泣,一個濕身未乾,手中還拿着香梘在旁等候,如果當時有人進來,那情那境,他能想像出甚麼的也沒多人會反對!思洛一想到這裡,也就不知所措。果真!真的有人推門進來,思洛馬上閃回自己的浴格。
Van Vuuren,」那人喊:「 Are you still there?
思洛第一次聽到Van Vuuren這個他後來翻譯成范暐仁的名字,同時,他意識到那人逐格找他,便馬上沖好身擦乾走出來。踫到的正是剛才在餐廳的那名英國老紳士。
范暐仁赤條條地走出來,哭停了。
「孩子,沒事,」老紳士用很慢很慈祥的語調對他說:「沒事了,我已送她走了。」
范暐仁一邊用大毛巾抹身,靦腆地聽他說下去。
「你可以繼續在這裡教球了。」老紳士補充了一句。
Thank youUncle Freddie!」范暐仁哽著嗓子感激他,但一點興奮的表情也沒有。
思洛在旁一邊穿回衣服,那裡的更衣室不大,嚴格來說,他是偷聽到一切,但他和范暐仁的友誼並不是由那刻玉白相見時開始!

催眠未醒
范暐仁把自己的難題付託了思洛後,心情像開朗起來,像拋開一切挹鬱,繼續和他在香港認識到的大批不同國籍女朋友夜夜笙歌,究竟有幾天回家思洛和華茜根本上不大清楚、也不理會。嚴格來說,范暐仁白住在思洛的家也不是百分百正確。
每天,思洛重複又重複不停瀏覽那網上羣組,把他們分類:用國籍、年齡、球齡、教育程度和發生事故時間等等,但甚麼也歸納不到,只有一個連稍有常識的人也看出來的事實,依照網上登入的名字來看,他們全部都有Y染色體,一名女性也沒有!
這是思洛活到今天為止遇到最離奇的事。而且,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和以前為聯邦密探隊的兇案不同,也沒有那些追緝心理變態犯或甚麽恐怖分子的電影電視劇情;如果這事也可算是一單偷竊案,那便是一件沒失物、沒破壞、沒動機,只是「受害者個golf swing被人偷了」無中生有的案件,荒謬無稽之最!
思洛不停盤算了幾天,除了吃飯和睡覺外,都是躲在實驗室內思考,和聯絡他江湖四海的奇人異士朋友。華茜很熟悉他性格,他一旦解決不到難題時便會不說話,他以前向她解釋過,說話是破壞邏輯思維——包括訴說者和聆聽者——的元凶!
倒是范暐仁的性格與思洛剛剛相反,他在南非出生,而且是白人,從小便本能地學會與野生動物共處,與狼共舞,和土人蠻夷周旋,每天無可避免受到不同恐嚇,養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驚覺性極高,好勇鬥狠,但內心卻是樂天知命的性格。南非出了好些世界級職業高爾夫球手,不知是否與此種性格有關。當然,好色也是范暐仁的性格,但與打高爾夫球天份有沒有關聯性暫時沒有科學證明了!
范暐仁可能在外邊的女朋友太多,玩夠玩膩了,今天大清早回來。田思洛剛好從實驗室跑上來,見到各人同在客廳,便宣布:「我找到了答案!」
暐仁和華茜異口同聲問:「甚麽?」
「他們五十多人,包括你范暐仁在內,最有可能的是被某種力量局部催了眠!」
暐仁不禁問:「甚麽局部催眠?」。
「即是說,你們還是停留在催眠狀態!」思洛接下去解釋,「我知道你們有看過催眠師表演,讓我再播一段影片,你們看完便會明白,那是我多年前的一個親身體驗,請看那邊……
廳中大屏幕開始放映一段數碼化了的陳年舊片,不知思洛怎找回來的。片中鏡頭固定在一個中央大舞台,台上站有十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一字式排開。一名穿了黑禮服,戴了頂黑高帽的年輕催眠師站在前端,但看不清他的面容。
「那催眠師是不是你?  」暐仁問。
「那並不重要!請專心看下去。」思洛沒答他。
催眠師開始走到最右邊的人面前,凝視他,連鍊錶也沒有,只舉起一隻食指,沿着一條無形水平線左右搖擺數次,和低聲對他說了幾句觀眾聽不到的話,不用五秒,面前的人便雙眼一翻,雙腿乏力,側倒下來。催眠師不慌不忙,把握到最準確時間,在他墮至半空用手抱起腰間,扶他站起來,清醒地張開眼,一片迷茫,掛起一副臘像笑容佇立着。
催眠師露起一絲滿意的笑容,移步到左邊的女士,重複他一連串熟練的催眠步驟,那女士亦應聲倒下,再站起。之後,那排人像全無還擊之力,一個接一個被催眠,倒是在旁還未輪到他的人,望着就在咫尺的催眠師奇異威力,不禁嚇呆了。他們內心定是在鬥爭,輪到自己的時候應怎樣反應?和催眠師對抗好?還是給給他一點面子,詐被催眠好?這個抉擇,與「信與不信,原是不配」一樣,不信誰叫你站上台?信才配上來啊!
下一位,是名黑髮小夥子,他IQ極高,他不信催眠,沒有倒下,催眠師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他便獨自走下台。
「那個是我!」思洛坦白承認。
「他在你耳邊說了甚麼?」華茜邊看邊問。
「他說多謝我上來,但his show must go on!請我下台!」
之後,再有五、六人被邀下台。最後,還有九個人站在台上。催眠師還不放心。逐一走到每人面前,一手執起對方一隻手,高舉半空,突然放開,就憑那手自由下墜的速度,催眠師便可判斷那些人是詐被催了眠的了!結果,只有五人留下。催眠師才開始他的表演。
把一名男的躺下地板上提起,他腰板一點沒彎過。叫一名女的當眾寬衣解帶她照做無儀,催眠師當然懂得當她脫剩胸罩時便叫停……. 作弄催眠者的花款愈來愈多,觀眾看得很投入,咋咋稱奇。
「這和我不懂打高爾夫球有甚麽關係?」暐仁耐不住性子問。
「好戲還在後頭!」思洛答。
今回,催眠師高聲對這五名催眠者命令:
「由現在開始,9這個數目字在你們的腦海裡馬上消失,你們從來沒聽過、沒看過9這個字!」
眾人點頭。
「現在,」催眠師再命令各人:「你們數數自己有幾多隻手指?」
眾人開始在台上數手指!
大部份人數到第八隻後,停下來。有些人懂得數下去,十隻,疑幻疑真地望着還剩下的一隻,啞了!
「大聲告訴大家你有幾多隻手指!」
「十一隻!」有些人大聲答。其他的人還不停在台上重複數手指,怎也不相信自己會有十一隻手指!
思洛關上播映器。
華茜問:「這只不過是一個簡單不過的十進制公式,沒有9 10便是911便是10;沒有8910便是811便是912便是10;就算沒有23456789也可以,只剩下01,二進制而已,和不懂打高爾夫球扯上甚麼關係?」
暐仁聽到糊塗起來,沒搭嘴。
「華茜,妳說的數學當然是對的。不過,這體驗告訴我們的是,就算一些很簡單的運算,例如數手指,催眠作用也可以把我們根深蒂固的概念和技能連根拔起。」思洛解釋下去,「所以,暐仁和網上的羣組突然不懂打高爾夫球,我認為最大可能是他們還停留在催眠狀態,腦部某些神經線還在睡眠,並未被叫醒!」
「即是說我還有得救!」暐仁衝口問。
「但我不是催眠專家,這只是個推斷,而且,你怎樣弄到被催眠不醒我不知道,怎樣復元我毫無頭緒!」
「那即是原地踏步!」暐仁有點沮喪。
「你在影片中沒被催眠,」華茜插口:「但你相不相信催眠嗎?」
「當然相信,現今一些催眠治療法和催眠鎮定藥物也很見效。」
「但你怎肯定暐仁催眠未醒?范暐仁就在你面前,難道你的地庫尖端實驗室連測試一個有沒有被催眠的人也做不到?」
思洛當堂語結。
「來!暐仁!再跟我進入實驗室!」
范暐仁回頭對華茜扮了一個笑臉,便匆匆跟思洛拾級而下。

南非駐港領事
Uncle Freddie,你怎麼知道我回來香港?」范暐仁從實驗室走出來,見到這名老紳士登門造訪,詫異地問。大門未關上,華茜還站在門口未進回來。
思洛在後面跟出來,見到老紳士,和他點一點頭。
斜陽從外邊射向華茜背後,思洛彷彿看到在華茜輪廊旁,還有一小女孩身影,華茜拖着她緩步踏進來,小女孩一看見范暐仁,叫了一聲爸爸,便拽甩華茜的手,跳蹦蹦地飛身上前,范暐仁一手把她抱起。
「寶貝!誰帶你來的?」范暐仁邊問邊望着老紳士。
「她媽媽昨晚被當地土人姦殺,死了!我怕她有危險,馬上派人帶她飛來找你!」貌似英國紳士Freddie這老人,其實是南非駐港領事館要員,他一臉無奈地向他說出這慘事。
思洛和華茜佇立着在旁,有點兒震驚,但沒慌張。
「看來孩子已很累,先抱她上樓睡一睡。」華茜說。
范暐仁風流成性,沒人知道他結過幾次婚?有多少女朋友?在哪地方?有多少名孩子 —— 和私生子?思洛不其然想到:他突然不懂打高爾夫球,會不會將來突然不懂和女人上床?

(下期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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